安溪城,望海楼。
这家茶楼二十年后扩建到了两层高楼,因茶叶味美,说书先生的故事又跌宕起伏,不但来往客商必来此楼品茶听书,连本地百姓都对玉雪仙的故事百听不厌。
二十年了,李长空已如约飞升成仙,容颜不老,看上去仍像二三十岁的英俊青年,在人界有一处府邸,仙号逍遥酒仙。
她也一样,即便根基受损,修为倒退,但老天似乎格外眷顾她倾倒众生的美貌,二十年,她几乎是以凡人的身份度过的,却也没有衰老分毫,只是气色一直不好,病恹恹的,很是虚弱。
但她依然没放弃召唤雷劫渡劫成仙的决定,这两日便是她又一次渡劫的日子了,所以李长空才这么急着赶过来。
“你逆天而行,很可能终将无果,为何还不放弃呢?”他曾问。
“我一生清修,一生履行心中大道,亦是众人眼中的天才,享了一世风光——但又有谁知道,我根本没有留给自己自私的心愿的时间,每日连一刻都不到。”
杜瑶光平淡地回答他:“如今这安宁天下,是我与他并肩作战的成果——我职责已尽,也要把余生的时间留给自己的心愿了,若让我抛了,我也与行尸走肉没有分别。”
李长空回想起来仍是叹息,她余生的心思,恐怕都在她的心愿上了,留给自己的并不多。
他成仙之后没少向神界打听过,想为杜瑶光目前的情况,找到一丝解决之法,哪怕是治好她的身子,多留给她一些时日让她完成她的夙愿。
不然以她每况日下的身体,还能撑多久?
只不过,神界上神总说杜瑶光命中当有此劫,没人能救她,只能她自己救自己。
李长空回过神来,听到说书先生又讲到玉雪仙斩杀魔头的情节,他背后横幅滚过一幅插画,仙子持剑刺入了一个三头六臂、人首兽身的怪物胸膛。
他感觉角落里有一道目光正穿过满座宾客望向他,看得他背脊冒汗,扭头看去,只见右后方靠近门边的位置坐着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见李长空扭头,立马看向别处。
他的面具盖着整张脸,只露出眼睛,深不可测的样子,身着深蓝长衫和白色内衬,普通江湖侠客的打扮,但气质不凡,普通人都对他敬而远之,他周围一圈甚至没人和他邻桌,一副生人勿近贵气。
李长空经常来望海楼,本地百姓和客商他都认识,这个人他从未见过,觉得他有些修为本事在身,本想上去结识一番,但被他冷漠眼神一瞅,立马打消了念头。
这个人令他有点不自在,却又有些熟悉。
他结了茶钱,先行一步前往凤凰山了。
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一直看着李长空离开,这才摘下面具,露出一副在凡人中极为显眼的英俊面容。
他用面具往脸上扇了扇,戴久了显闷,云离做的面具太紧了,还不透气,他找了家铁匠铺改过一次,结果神界的金属过一会儿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了,令他很是无语。
透了会儿气,他重又把面具戴上了,此地既然能见着李长空,说不准还会有其他仙门修士经过,为防止被认出来,还是戴着吧。
他在神界待了几刻,人界便已经历如此大的变动,蜀山用山体封堵地缝,昆仑派也掌门迭代。
他没找到杜瑶光,却撞见了顾云清和凌珊的婚礼,弟弟妹妹结婚,当年一口一个大哥喊他,他也不能空手去,便扭头去南海寻来了南明离火珠,给他二人当了随礼。
可是,她会在哪呢?
“此战打得天昏地暗,风云色变,玉雪仙子一剑破开了蚩尤后裔的不败金身,将他六只胳膊上的兵器尽数砍断,最后一剑劈开他护身玉佩,刺入——胸膛!”
“好——!”
“仙子威武——!”
说书先生说到高潮时,台下连连叫好,坐在角落的面具下,露出一丝玩味表情。
说来奇怪,他离开二十年,玉雪仙子的名字居然纵横人界大小茶楼的话本,他甚至在西域天路镇和东海安溪城的茶楼,听的玉雪仙的故事都是一个版本,要说没人在暗中散播,他是不信的。
他一直在想这个人是谁,直到他听到玉雪仙子一剑劈开魔头的护体玉佩时,他终于按捺不住。
空中甩出一道金光,一枚金锭嵌入说书先生面前的木桌,先生惊呼一声,故事戛然而止,坐在最前排的客人连着“哎哟”了好几声,一个身着深蓝长衫戴着面具的怪人不知从哪里闪到了说书先生面前。
“这话本,是谁写的?”面具下的声音有些沉闷。
“客……客官,我就是个说书的,你若对话本有意见,为难我是没用的啊……”说书先生有些害怕道。
“我就问这话本是谁写的。”他拿出一枚手掌大的金元宝,放在桌上,道:“答得好,它就是你的。”
说书先生看着那饱满闪耀的金元宝看得眼睛都直了,就差流口水了,没想到这怪人是个出手阔绰的大金主,对这张面具的恐惧顿时消了。
“回客官,咱家茶楼的的话本字,很久之前就被一神秘主顾买断了,不但是安溪城,周边其他城镇也是,玉雪仙话本已经在九州热销了近二十年了,据我所知,连西域诸国的百姓也喜欢得很呢。”
面具下的眼睛眯了起来,似是不信,道:“你是说有人买断了整个神州大地的话本?”
说书先生急忙指着身后的插画,道:“诶!客官你别不信啊,那位主顾连插画都提供好了呢,你可以去其他城镇看看,都是一样的!”
画上那头和仙子交战的三头六臂的丑八怪的胸前,挂着一枚刻着长剑的玉佩,正闪着光辉。
面具下的眼睛睁大了,极为惊讶。
他拿出自己从不离身的鹿魂玉佩,是杜瑶光亲自为他定制送给他的,他对照着画上的玉佩,和自己这枚一模一样。
看到他玉佩的说书先生,也一并张大了嘴。
“客官,你这!”
他又拍出一枚金元宝拍在桌上,道:“你讲得很好。”
大堂中袭过一阵怪风,那戴面具的男人不见了,徒剩下拍在说书先生面前的两个金元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