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收到,轻点了下头,没好气道:
“当然没关系了,她男人摔断了腿,平时根本不干活。”
迎启帝奇怪地偏过头:“你怎么知道?”
“我……是十一跟我说的。”
无忧深吸一口气,垂着头起身行礼:
“禀皇上,臣女有事启奏。”
“你就是十一?”
“是,臣女有时会去厨房,看见过一些事,跟郡主提起过。
长宁观里的厨子原是这位妇人的丈夫,牛二。
这妇人本来不管做饭的,可自从牛厨子断了一条腿,就几乎不干活了,她便扛起了这份差事。
牛厨子除了把活全丢给她,还经常打骂。
皇上若有怀疑,可以派人查一查这妇人的手臂、后背,一定是新伤旧伤,青紫一片的。
她起早贪黑,一个人经常忙不过来,但不知为何一直没有给她加人手。”
夏昕雅连忙附和:“要我说,都怪这些官差,不仅不帮忙,还各种乱提要求添乱。
就是这些只长嘴不干正事的害了二哥哥!”
婢女收到示意,查看了石氏的手臂,“回皇上,胳膊上确实很多被打的痕迹。”
迎启帝揉了揉眉心,眼中闪过一丝倦意:“倒也是个可怜人,他如此虐待你,你怎么不和离呢?”
石氏嗫嚅着:“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喝酒上了头。家家都是这样过来的,怎么敢和离。”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迎启帝叹了口气,对这些琐事颇感厌烦:
“罢了,既是无心之失,此事朕就不追究了。
倒是你们这些东西,好生可恶!能想到朕会不会吃不惯素斋,却派不出会做斋菜的厨子?
真不知道你们是有心,还是敷衍疏忽!
明知朕要用膳,竟敢让她一个乡野村妇独自做饭?”
“臣惶恐。”
臣子们再次跪倒一片,迎启帝没了食欲,也不愿让孩子们太过看轻朝臣,点到为止,起身离去。
饭后,无忧默默跟随着找上门的锦衣侍卫,来到了西南角的八角亭。
“主子,人带来了。”
九仓恭敬地站在亭外,低声通报。
元琰正沉浸在眼前的棋局中,没有抬头,手微微抬起,九仓便识趣地退到了亭外等候。
“罪女参见晋王殿下。”
无忧站在亭子边沿,规矩地跪倒行礼,亭中无人应声,她就垂着脑袋,一动没动。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漫长而沉重。
当无忧感觉自己的双腿渐渐失去知觉时,倨傲的少年像是捋顺了思路,终于从棋局中抬起了头。
他似乎也累了,一手揉着脖子,一手指尖轻推,打开了山水折扇。
“起吧,走近点,头抬起来。”
少年清脆的声音隐隐透着冷意,带着不可拒绝的威严。
无忧缓慢地站起身来,由于跪太久,腿麻了,她踉跄了一下,但迅速稳住身形,缓缓走进亭中。
小姑娘穿着最普通的深蓝色道袍,由于身形瘦小,衣袍显得松松垮垮,看起来很没精神。
严重缺眠的巴掌小脸微显暗沉,额头被太阳晒地略微泛红。
四目相对,一个深井无波,一个清澈见底。
无忧心中默默惊艳,又分外困惑。
不同于小侯爷有些女相的柔,这位殿下有一种大气磅礴的美。
五官深邃似刀斧精细雕刻的,明明是极为大气精致的长相,却又自带一种难以描述的谪仙人的清冷氛围。
明明长着一双极深情的桃花眼,却给人一股儿不可靠近的疏离清冷之感。
她也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能把黑色锦缎穿出仙气飘飘的感觉。
他只是静静坐在这里,竟让无忧莫名有了一种身处天外天的仙境之感。
夏元琰亦是心底微怔,能平静与他对视的小姑娘几乎没有。
小丫头偏瘦,眼下一片黑青,无精打采,对于见多了美人的皇子来说,模样算不得出彩,气色还差。
唯有那双晶亮的杏眼,乌漆漆的眸子又大又亮,十分灵动。
望人时的眼神清澈无染,给这张平静淡定的小脸添了几分稚气。
能在他的审视下,不羞不恼不急不躁眼神不飘,元琰觉得有趣,扇子一收,
“可会下棋?”
“禀殿下,不会。”无忧坦然回答。
“想学吗?”
“回殿下,不想。”
小姑娘没有半分犹豫,直言不讳。
元琰微感意外,眯了眯眼睛,似有怒意,“不想?”
“禀殿下,罪女不知为何要学?”
她眼神无辜,像是在问,这观中有谁能与她手谈对弈吗?
“与自己对弈,亦是乐趣。”
“回殿下,罪女乃山野粗人,无力自娱自乐,无心附庸风雅。”
元琰惊于她的毫不动摇,越发要破了她如水的平静无波,话题一转,
“跟父皇告状这招,谁的主意?”
无忧沉吟片刻,蹙着眉头,状似困惑,“罪女不懂殿下的意思。”
元琰轻笑一声,“可怜这些官员费尽心思在御前露了脸,等着赏,一回头发现溺袴都被你们给摘了,空荡荡地转圈丢人。你、不、懂?”
俊朗如神的少年扇着扇子,年岁虽小,通身的气度压迫,一点儿也不比那些吆五喝六的大官小。
眼下语气多了些讥讽,也多了几分旁人难以窥见的活泼。
“怎么不说话了?欲拿父皇当刀子使,编词告状的时候,不是很手到拿来吗?”
无忧哑然跪下,“罪女不敢。”
起了胜负心的晋王殿下并不需要她假意的恭顺,没好气地说:“你起来,一会儿你跪累了,再跑去跟父皇告我一状,本王冤不冤哪!”
女孩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起伏,沉吟片刻,决定说实话,“回殿下,不只是泄私愤,他们不是好官。”
“这倒有意思了,何为好官?”他手指轻轻敲着棋盘,饶有兴致等着她的回答。
“私以为,为君父分忧,护天地正气,为万民谋福。”小姑娘言简意赅,言辞恳切,眼神真挚。
“那他们做了什么?”
“以君之名,搜刮民脂民膏,祸害乡里。”
一问一答,都流畅沉着,不见起伏。
桃花眼中闪过微微惊讶,旋即眉头微皱,
“你在观中修养还知道他们搜刮祸害乡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