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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皇后目视前方,下巴微昂,一脸“你又能拿我怎样”。

她的姑母、权倾天下的太后娘娘,早在她披上凤袍嫁给李允堂时就告诉过她,这天下都是他们王家给他的。

若非她姑母亲生的三殿下死的早,李允堂现在就该跟那群闲散王爷混迹在一起,卑躬屈膝地给她行礼。

她王璃养在府邸金尊玉贵过日子时,他李允堂还眼巴巴地跟在三殿下后面捡泥巴呢!

“姑母的话,臣妾记得,陛下也不该忘。”

景帝气得想摔杯子,奈何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发作。场面正僵持,忽然听见珠玉碰撞脆响,柳昭媛在两名宫女搀扶下朝水阁这里来。

紫色与明黄交错的大袖衫与霞帔恰到好处掩盖住女子明显隆起的小腹,还让她原本有些凌厉的眉眼变得温婉了许多。

柳昭媛扶着腰,慢吞吞在景帝右手边坐下,声音甜腻,“臣妾来迟了,陛下不会怪罪吧?哦,给皇后娘娘请安,臣妾身子沉,为保皇嗣无虞,就不再起身了。”

从进场到就座,看都没看王皇后一眼。

王皇后身体坐得笔直,强迫自己不去看旁边这两个亲亲密密互相喂果子的男女。

景帝可不愿放过这个机会,故意道,“还好爱妃来了,不然朕可连一口酒都喝不上。”

“不会吧?”柳昭媛故作惊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整个皇宫有什么东西是陛下做不得主的?哪个不开眼的宫人猪油蒙了心,敢惹陛下生气。”说着端起白玉碗舀了两勺甜汤送到景帝嘴边,“陛下别急,先喝点汤暖暖胃。”

“嗯,还是爱妃懂事,不像有些人从头到脚都乏味如木头。”

王皇后霍地起身,“臣妾去更衣。”

屏风后面的宫人是看不清景帝与两位嫔妃说话嘴型的,只知道柳昭媛的到来好像把皇后逼走了。

小宫女揉眼睛,“是我看错了吗,皇后娘娘的样子似乎很生气?”

“当然生气,柳昭媛已经是第二胎了,皇后却连一点动静都没有。若这次生下的是个皇子,任凭柳昭媛家世再低,也足够封个淑妃了。”

“淑妃又如何,皇后娘娘可是太后的亲侄女,亲上加亲,永远越不过这层。”

“要我说啊,还是文妃娘娘有福气,不仅生下了皇长子,亲兄长还是陛下最信赖之人。你看,今日的宫宴她都直接抱病不来,摆明了不在乎么……”

几个宫人小声八卦帝王与宫妃的恩怨,说得眉飞色舞又兴致高昂,有人推了推一直默默窥探的陈照夜,“这位姐姐怎么不说话?”

“哦,我不太懂。”她道,“主子们做什么都有理。”

她对这位柳昭媛还是有点印象的。

当初四皇子府邸里就她一名侍妾,商贾出身,生得娇柔妩媚,还有些才情,唯独小心思多了些。贵妃看她还算乖顺,也就没把那个秘密说出去,没想到现今张狂得敢跟皇后叫板了。

菜肴如流水般送入席面,宾客微醺,台上的歌舞也即将走向尾声。

“还有半柱香的工夫,娘娘可以准备着了。”坊主过来提醒她们。

陈照夜用玉箸打拍子,陪着卫才人最后又跳了一遍,堪称完美。

“奴婢去拿腊梅花枝,您快换衣服准备上场吧,成败在此一举。”她从窗口探出身,去够外面早已准备好的新鲜腊梅。

突闻一阵窸窸窣窣,窗外树影摇晃,一道身影迅速隐入黑暗里跑远了。

有人偷看!

“怎么了?”卫才人察觉她神态有异。

“……没事。”

外面太黑,她看不清,只知道那人身形娇小,长裙及地,应该是个女子。

若她没有猜错,刚才卫茉练舞的时候,那人就趴在窗下。

——难道是柳昭媛的人?这么快就盯上她们了?

卫才人忽然惊呼道:“照夜!照夜!”

灯火跳跃下,卫才人手中舞衣泛着如星子般的光泽,只是衣衫正下方裙摆最靠外的位置破了一道三寸长的裂口。

裂口两侧衣料平整,没有线头,一看就知道是新剪开的。

是刚才那人!

“这、这可如何是好!”卫才人焦急,御前献舞,穿破衣服可是大不敬,“要不……我去找舞姬借一件?”

“才人不可。”陈照夜直接否定,“您这件衣服是画龙点睛之作,寻常舞姬的衣服如何配得上您的气质与首先准备好的腊梅?您先坐坐,奴婢去外面看看能否找到会修补的宫人。”

屋外夜凉似水。

歌舞快结束了,大多宫人都去了水阁对面去准备下个环节的烟火,外面只有稀稀疏疏几名换好衣服的舞女。

陈照夜问了一圈,都说没有把握。

她走得急,一个不留神,经过转弯处时与一人撞了个满怀。

“呀!”

是位宫妃打扮的女子,妆容雅致,鬓边斜插一支玉兰花流苏。

“奴婢失礼!”陈照夜连声道歉。

“无妨,无妨。”那宫妃自我介绍道,“本宫是徐婕妤,刚才喝多了酒来水边散散心,没想走到这里,你替本宫领个路吧。”

“这……”陈照夜为难。

“你手里这是什么?”徐婕妤颇为好奇地翻看起她托盘里的舞衣,忍不住称赞,“好别致的衣服!你是教坊的舞女?这是你缝制的么?”

“不敢欺瞒娘娘。奴婢是卫才人的宫里人,今日原本是要陪我家主子来献舞的,只是临上场时发现舞衣损坏,正急着四处找工匠缝补呢。”

徐婕妤努力回想,“哦,宫里的确有位卫才人……好一阵子没见着了。”

“是。”时间紧急,陈照夜不欲多耽搁,“替娘娘带路原是奴婢本分,只是我家才人还万分焦急地等在那里,今日这次机会是才人好不容易才向教坊争取到的,若不能讨得陛下欢心,我们宫中的处境怕是更难了。”

她福一福身便要走。

“你这丫头,急急燥燥的,怎么不听人把话说完。”徐婕妤在后面道,“找什么工匠,你直接带本宫过去,论手艺,本宫可一点不比他们差。”

路上,徐婕妤向她解释,自己是祖籍苏州,亲戚里有经营绣坊的,因此从小请来家里教他们家姑娘女红的都是顶好的师父,她又颇有天分,自己做的衣服绣品堪比宫中巧匠。

卫茉在屋里等着,蓦地看到陈照夜领着徐婕妤进来了,连连行礼。

“不必多礼,本宫也是可惜这件衣服。”

徐婕妤果然厉害,飞针走线手指不停,坊主再度遣人来请时,舞衣僵僵好缝补完毕。她让卫才人穿好转了个圈,裙摆蓬松如绽放的鹅黄腊梅花瓣,更衬托出女子身姿轻盈。

“不错不错,”徐婕妤笑着推她一把,“快去吧。”

而另一边的席面上,忽然有个宫女快步跑到柳昭媛身侧,附耳低语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