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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下雪了,簌簌雪花飘落无声,北风倒是刮得许珠珠头顶蛇皮袋做的窗户呼呼作响。

张荷从那两箩筐里面捡出了一根摸约她手臂长的炭,放到火堆边,等会儿柴火烧完了就可以上炭引燃了,就是炭有点细,还没有她手臂粗。

许珠珠挽起袖子,看到她前三年被她娘亲养得白白胖胖的肥手已经显瘦下去了。

“李伯伯真是好人。”

吃过饭的许珠珠窝在床上向着旁边的许安感慨,许安正在心里默书,心不在焉的附和道:“是的,以后我们要好好报答李伯伯。”

许珠珠郑重点头,这份恩情,她记下了。

夜渐渐深了,张荷惦记着许珠珠早上说身上痒,她烧了一锅水准备给许珠珠擦身体。

也正好他们一家也许久都没有洗澡了,前几日但也没觉得什么,直到今天去了垃圾站那边回来,又是分类又是挑选的,劳作了一下午,出了一身汗,逃难路上若隐若现的酸味儿就更加严重了。

张荷抬手嗅了嗅自己的胳肢窝,一股子酸味儿,自己闻着也挺难受的。

许文杰凑在自己娘子身上闻了闻,笑嘻嘻的说没闻出什么。

张荷却从来都是爱干净的,只是这段时间逃难,天寒地冻的还是命要紧,她也就没心思惦记什么洗头洗澡了,今天是说什么都要擦一擦。

“夜里冷,何不等明日午时再洗?免得受了凉?”许文杰担忧的劝她。

张荷忍不了,她是容易心急的人,只要是想做的事情就一定会惦记着,不然心里就噎着难受,尤其是许珠珠已经跟她念叨了好几次身上痒了,虽然是冬天,但是也怕女儿身上长了虱子。

见劝不住,许文杰只好无奈地多添了好几把柴火,“等火烧得旺些了再擦,不然受寒了可划不来。”

张荷锅壶一起上,她的意思是也给全家人都擦一擦,所以又添了一把柴火,等火烧得格外的旺,红彤彤的花光照亮了小小的屋子的时候,火上的水也就咕噜咕噜的冒起水汽来。

不过就是烟有些大了。

许珠珠和许安被熏得双眼通红,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当初许文杰补房子的时候,就惦记着屋里的烟这回事儿,所以特意留了一个小小的缝隙当做出烟口,可是如今火烧得太旺,倒是让烟没出跑了,许文杰将补在墙上的快递袋拆下来一块儿。

在不影响屋里的温度的情况下,黑烟就顺着着缝隙呼啦啦的往外走,一家人这才好受些,许文杰又赶紧将缝隙堵上。

张荷准备将热水倒出来的时候才想起一件事。

他们家好像没有盆……

逃难之初倒是带上了一个小小的铜盆,可是后来北方渐乱起来了,逃难的路上流民也就多了起来,有人说身后有追兵,又说是逃兵,一家人慌慌张张地东闯西窜,丢了好些行李,包括那个铜盆。

之前没有定居下来,这些都不在张荷该考虑的范围内,这几日她洗菜都是用的几人吃饭的碗,要么就是煮粥的锅……直到现在。

许珠珠挠了挠头,有点困的打了个哈欠。

还是许文杰出了个主意:“不然就用直接在水壶里洗罢,等明儿我去里正家里瞧瞧,看看能否借个盆用用。”

于是张荷这才将许珠珠的棉衣都脱了下来,做被子的时候,张荷还将几人破了口的棉衣都补好了,虽然打了几个补丁,有些难看,但好歹能将就穿着,能穿就行。

许珠珠蹲在火堆边,穿着几个月没洗的里衣,衣服的领口和袖口已经黑了,不过还好是冬天,倒是没有长虱子,就是没洗澡,身上起了一些小疹子,所以才会痒。

张荷给许珠珠搓搓洗洗了一番,痒得许珠珠呵呵直笑,因为天冷,也就没有洗头,擦完赶紧将许珠珠烤干穿上衣服塞进被子里,然后才给自己擦了擦。

母女俩洗漱的整个过程里,许文杰父子俩正面壁温书呢,等母女俩擦好了,才轮到他们俩。

一家人收拾干净,许文杰又到门外面挖了一壶雪放到火堆上,等柴火快烧完的时候,添上了放在一旁的炭火烧着。

这是许珠珠这辈子的第三个冬天,也是温度最低的一个冬天,或许是因为逃难,心理受到了影响,可是真的冷。

许珠珠裹紧了被子和许安有一搭没一搭的隔着张荷在说话。

许文杰还坐在火堆旁边守着,顺便钻研那本垃圾手册,复习许珠珠给他解释过的东西。

擦洗了身体的许珠珠缩在她娘的怀里,觉得身上轻飘飘的和脸上暖呼呼的,她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直到后半夜的时候。梦里的许珠珠正梦到前世跟大学的朋友一起打雪仗,玩得不亦乐乎,突然有个人从背后拿了个雪球糊了她一脸,又冰又凉的,给她正在梦里的她吓得一激灵!

“哪个王八蛋搞偷袭!”

许珠珠直愣愣的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脸上真的糊了一脸的雪,定眼一看,才发现前几日,她娘亲遮好的窗户被风雪刮出了一个小口子,堆在窗檐上的雪顺着口子滑了下来。

这蛇皮袋这么不经吹啊。

许珠珠心里嘟囔。

她和哥哥睡着床的外边,她和她娘靠里面,而她在最里面,几人盖着同睡得正香,因为她靠着墙的,所以雪只滑到了她脸上。

几人都累了一天,许珠珠不想打扰他们睡觉,蹑手蹑脚的爬了起来,想把窗户封上,结果发现以自己的身高,根本够不到那个窗户,无奈之下只好轻轻地推了推睡在她身边的张荷。

“娘亲!快醒醒!”

张荷似乎睡得很沉,脸上少见染上了红晕。

许珠珠难得皱起了眉头,加重了些力道推了推,“娘亲?”

还是没动静,逃难以来,张荷几乎变成了惊弓之鸟,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她都能第一个察觉到。

所以她娘平日里睡得很浅,只要她一叫,张荷必然会醒过来,可是今天她摇了这么久都没醒过来。

正疑惑呢,一阵风划来,屋子里那股浓郁的炭火味冲到了她的鼻腔,一股呛人的气味直冲她的天灵盖。

许珠珠敏锐的往火堆那边看,水壶的炭火烧得昏暗昏暗,火光迷离。

许珠珠心里猛地漏了一拍,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东西,她急忙又推了推许安和许文杰,甚至重重的打了他们几巴掌,三个人明明还有温度,就是怎么都叫不醒。

“爹爹!娘亲!快起来!”

许珠珠大叫着跑下床,来不及穿鞋,矮小瘦弱的身体,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一脚将紧扣的屋门踹开,光脚接触雪地的那一瞬间,冰冷的感觉像一根根针扎进了她的脚里,可她顾不上这些。

她徒手抱起了一捧雪进屋就往床上的几个人砸。

来回两三趟,身体素质好一些的许文杰才幽幽转醒。

“珠珠,这是怎么了?”

他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看到自己女儿正穿着里衣,瞪大着双眼看着自己,疑惑不解。

“爹爹,快救娘亲和哥哥!”

许珠珠哽着嗓子,急红了眼。

她没空解释,赶紧让许文杰将张荷和许安两人连带着被子背到了门口吹着风,许文杰不明所以,但见到一向嬉皮笑脸的女儿如此惊慌的模样也被吓到了。

也不多说,赶紧照办。

在门口吹了好一会儿,妻子和儿子才慢慢醒了过来。

大冷的天里,许珠珠光着脚丫,衣服被雪水浸湿,她紧闭嘴角,就站在风口不觉得冷,手心里却全是汗,而她却顾不得这些,目光紧紧地盯着张荷和许安。

直到几人终于都清醒了过来,许珠珠心里紧绷的弦才松了下来。一向讨巧卖乖的许珠珠居然哭了起来……

刚醒过来的张荷头还有些晕,睡前好好的躺在床上,怎么现在又坐地上了?张荷以为她在做梦呢

许珠珠就抱着她大哭了起来。

“娘亲!”

这一声娘叫得极为惨烈,张荷没来得及思考就吓得赶紧搂住女儿,“珠珠乖,不哭了,娘亲在呢!”

许珠珠哭得更厉害了,一家人都来安慰她。

“妹妹不哭,哥哥也在呢!”刚醒过来的许安虽然还没搞清楚状况,但是看见妹妹哭得如此厉害,也急忙过来安慰。

许珠珠鼻头酸酸的,她心里五味杂陈,又酸又涩,又怕又惊。

尽管她上辈子已经是二十多岁的人了,可是是孤儿,唯一关心过她的只有福利院的院长。

从来没有家人的她这辈子好不容易有了爹娘和哥哥,上辈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变胆小了。

拥有过的东西,她不敢想自己失去后会变成什么样,她不想,也不能失去她的家人。

许珠珠消瘦的脸上挂着的那双盈盈大眼正串着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流,一副过度惊吓的模样紧紧抱住张荷。

“这是怎么回事?珠珠不要吓娘亲啊!”

张荷这才注意到女儿光着脚丫子,连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虚弱之余又赶紧将许珠珠搂进被子里。

“是炭火。”

许文杰率先反应过来。

八成是那炭火出了问题,李全福拿过来的时候还好像还有特意叮嘱过了炭烧得不好,还有些烟的,用得时候记得开个窗,可晚上因为妻儿要擦洗身体,他特意把风口都堵上了,过后却忘记打开了。

是他的错。

许文杰自责不已。

好在今天用的炭不多,窗子又被雪压垮了,露出口子来,叫醒了许珠珠,不然他还真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以前就听说过有对老夫妻怕冷,夜里就在屋子里烧了炭,结果第二天儿子去看的时候,人都已经僵透了……

看着还没烧完的炭,许文杰赶紧灭了,扔到了院子里,等屋子里得味道散了过后,才关上了门,烧起了柴火,保险起见,又将堵得严实的缝隙打开了。

刚刚许珠珠为了叫醒他们,雪直接往脸上砸,如今几人的衣服都有些湿了,要赶紧烧起火来暖暖身子,尤其是半个身子都湿透了的许珠珠。

这时张荷摸了摸许珠珠的手脚,都冻得冰凉,心疼不已,忙催促着许文杰快些。

等柴火和热水都好了,大喜大悲的许珠珠已经头晕眼花的昏睡了过去了。

张荷怕她烧起来,将上次许文杰给她买,她舍不得浪费喝,偷偷留了半副的药煎了,熬得浓浓的给许珠珠灌了下去,昏昏沉沉的许珠珠直喊苦。

张荷就哄着她:“珠珠来吃乳酪了!不苦是甜的。”

许珠珠果然张开了嘴巴,吧唧了几口又吐了出来。

张荷又心疼又好笑,只好一个劲儿的心里祈祷着,菩萨保佑女儿可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许珠珠病好了之后,许安告诉她的,她娘对此闭口不谈,许珠珠听后撇了撇嘴,她也没有那么馋吧?二十好几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