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是的，在所有人的认知里，圣皇都是死了的。
俞鱼原本以为，华颜身为星海学府的教授，多少会比自己知道的多一些。
如今看来，还是等会议结束吧。
那间会议室安安静静，至今没有太大的声音传出。
仿佛里面的人都坐着，轻声细语。
大家喝着茶，相互述说自己的意见。
偶尔的几声轻响，像是有人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又放回桌面。
优雅矜持又体面。
实际上……
轰~
“不行，她的年龄还太小，怎么可以胜任！”
“不小了，加上前世，人家少说也有千岁。”
嘭~
“可前世她的层次太低，见识也不够！”
“你在这个境界的见识难道就高了？”
砰~
“她前世的那些遭遇，杀了那么多人族天骄，极其可能留下隐患！”
“那你倒是说说，是什么样的理由，才会让一个灵魂数百年不枯萎，逆着时光长河也要重回这个时代！
人道洗礼，还没有你一张嘴认定来的有权威是吧！
一个普通的四品境，被炼制成了异族秘宝，即便意志再坚定，也必然在百年之内化作器灵！
而俞鱼没有，她还是她！
她是同圣皇一样的，是人族意志对这个时代发出的怒吼！”
小小的会议室，在各方精神之力震荡下，轰鸣不断，却又没有一草一木凋零。
最终，以俞鱼为核心，重组圣皇在世时那样的集权统治，被否决了。
说到底，当年的薪炎联邦，是圣皇一拳一脚打出来的！
那么多年过去了，他们的情况也不是太好，底下早已人心浮动。
如今的俞鱼，即便有他们这群老家伙力挺，仍然不足以服众。
一个问题达成共识，接着火速开始第二个问题、第三个问题……
大部分是围绕俞鱼的，比如俞鱼日后的修行，是否应该给予保护，是否尽快为其婚配，比如圣皇当年留下的子嗣，如今已经开枝散叶……
也有部分是关于今后修行境界的，以及如何处理周边的妖兽。
“杀干净了，反正看到的妖兽不多，胆敢窥视者，全杀了！”
“人呢？”
“演化一段绝对真实的记忆，掩盖这一切！”
会议室彻底恢复平静。
吱嘎~
全新的实木大门，像是承受了什么不可承受之重，发出凄厉的哀鸣。
门开了。
里面空无一人，干干净净，整洁的很，像是没有人使用过一般。
“华颜，你先回去吧。”老人对俞鱼摆摆手，示意她跟上自己。
“我叫崔子安，你可以喊我安老，我的学生都是这么叫我的。”
两人行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一路上没有人看见两人。
“还是地上好啊，好久没有走在那么有人味的地方了。”
又走了一会，俞鱼和崔子安，都拿着一些小吃。
两人的动作默契，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祖孙出来散步消食。
“加份萝卜，要汤底的，放多香菜。”
“我也一样。”
奇怪，脱口而出的瞬间，俞鱼疑惑。
她不喜欢汤底萝卜那种软烂的口感，也不喜欢那么多香菜喧宾夺主的味道。
低头，看了看一次性餐盒里，大多都是肉食，毕竟此刻的罗城，最不缺的就是肉。
再看看摊位，蔬菜现在可是稀罕物，如果此时去饭店点一桌，再要求送个小菜解解腻，老板宁愿多给肉菜，也不一定给蔬菜。
好吧，荤素搭配才营养均衡。
人是适应力很强的生物，罗城此刻已经恢复了大半的运行。
主路上，不断的有拉着大量妖兽尸体的大货车，驶出城外。
路上，有人喝醉了，在怒骂罗家，四周众人义愤填膺。
接着又鄙夷两家刚刚出山的隐世家族，众人齐声唾弃。
“想问什么就问吧。”
俞鱼跟了一路，迫不及待。
“幽冥是什么？圣皇说他们都还活着，可是我看见他手上……那里很危险吗？他们在和谁战斗？”
“问题要一个个问，哪有劈里啪啦抛出来那么多问题的？”
崔子安带着俞鱼，路过河边，此刻的河水已经干净又清澈。
“幽冥是一个地方，那个地方的真实名字，我不能和你说，幽冥就是指代那里……那里，有我们真正的敌人。
祂们自人类有记载以来，便存在，古老的典籍，将祂们称之为神！”
崔子安看见俞鱼的表情变化，安慰道：“神也只是古人指代祂们的名称，实际上祂们都有自己的名字，如果你喜欢，称祂们怪物也可以。”
俞鱼提取到了一个关键词。
【指代】
“幽冥”也是指代，“神”也是指代，还有圣皇，他也不愿让俞鱼知晓他的名字！
俞鱼仔细回忆了一遍，确认教科书也没有他的名字，一切有关他的，都是用“圣皇”指代！
“对，我们只能强行以其他事物，指代这些的存在。
圣皇如今和那些怪物…或者说神一样，都是不可被提及，不可被直视的。
所有关于圣皇本体的痕迹，都被他亲手抹除……”
没等俞鱼发问，见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崔子安直接说道。
俞鱼想起了自己才获得的神通——见神。
上面有这样的描述：【神明不可直视，哪怕是友善的神明。】
“被注视了，或者说，看见了他，或者其他神，会怎么样？”
“不知道，每一位神，都有其自身的权柄，但至今没有见过有好结果的，这代表你已经被祂‘污染’。
当然，人道上你和圣皇见过面没有问题，由于人道自身的特性，加上圣皇必然不会伤害你，所以你不会有什么大碍。”
顶多会有几天，行事风格和圣皇很像，这点崔子安没有和俞鱼说。
一是抹除不了，无法避免，他们这些听了声音的同样会受到影响。
二是……自从圣皇化幽冥，他也不记得圣皇究竟是什么行事作风了。
与其让俞鱼知道了，处处感觉不对劲，不如不说。
俞鱼在思考，下意识的将竹签尖尖头咬掉。崔子安发现自己同样咬掉了竹签尖头，心中无语。
原来他还有这习惯，磨牙呢？
真正的敌人，是神明……幽冥是指神明存在的地方，通幽境……
“想通了吧。”
俞鱼摇头：“不一定对，现在面对的妖兽，难道就不是真正的敌人了吗？
安老，您直接和我说我能知道的吧。”
“还挺心急。”崔子安一个投篮的勾手动作，将手里的空盒子丢入远处的垃圾桶。
看见这位五品神藏境的老人做出这个动作，俞鱼都是愣了一下，心想他心态还挺年轻。
接着也是一个勾手。
嘿，还挺准。
“妖兽是敌人，但是，是被敌人污染后的地黄星本土生物。
在你的认知里，是不是异教就是人类中，选择投靠异族的叛徒、走狗？”
俞鱼憋着没有说话，但是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其实那些是投靠了那些古老神明的人，他们和妖兽、异族一样，都是被神污染后产生的。
他们被污染后，自身实力与成长，都会被大幅度提升，不过极限被永远限制在“神”境之下。
这也是为什么，妖兽如海，异族林立，人类明明已经是一叶扁舟，却能始终苟延残喘的原因。
六品不可被认知，可我们能无限接近六品……而且，我们还有秘密武器。
妖兽、异族、异教，他们存在的唯一使命，就是毁灭人类，这样会对圣皇他们存在影响。
又或者是通过一些诡谲的手段，直接让一尊神明，绕过圣皇他们的庇护，降临到地黄星，将人类彻底污染。
你应该经历过吧，神降仪式下，会产生一定的污染，这也是为什么异教徒防不胜防的原因。
至于为什么对你们隐瞒。
第一是因为，通幽境顾名思义，就是前往幽冥的境界，古人都将其称之为化神了，你该可以理解吧？
神明的这种特性太恐怖了，如果没有达到四品丹府境，让自身神魂自成一域，认知到的越多，受到认知污染的就越严重！
所以我们设定了权限等级制度，只有达到五级权限，才能知晓第三种族真正的来历。
但是五级权限，依然不会被允许知道神明的存在！
甚至对于绝大部分四品五品的人来说，我们连通幽境的存在，都不会告诉……”
俞鱼听出了一些萧索的感觉，自来熟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唯有一次又一次的证实，这些人是真正心属人类的，他们的认知权限才会被提升。
不断的刷新认知，最终，有资格成就通幽境，替我们前往幽冥支援圣皇。
和神明的战斗至关重要，又危险重重。
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守住人类的大本营，培养更多的支援。
同时，不能让前往幽冥的支援，变成捅入圣皇背后的阴刀！
为此，即便是一些绝世天骄，如果没有通过认知权限提升，我们宁可放弃，也不会冒着风险将其送入幽冥。
当然，你不需要，你是通过圣皇与人道共同认定的，只要你的境界到了，一切都会为你敞开。”
崔子安拍了拍俞鱼的肩膀，严肃的说道：“你已经知晓了通幽境的利害，接下来，你可以慢慢来。
虽然你现在的修行，更偏向太古年间的性命同修之法。
但是修行的原理是一样的，我们只是积累的时间太少，大道就是大道，没有古今强弱之别。
你在凡胎境的肉身修行，还远远没有达到极限，入定境的精神力同样如此。
丹府虽然可以让你知晓更多，但是我还是希望你稳扎稳打，将每个境界都修行完满。
这个时代终究是你们的时代，但是我们还能扛一会，我们推演过你的性格，你是那种什么都想自己扛的人。
但我希望你在修行到五品前，认真思考一件事情。
究竟是选择当【人】，还是当如同死去的、和这个世界彻底告别的【神】。”
是啊，抹除掉一切痕迹，再也不能出现在世人面前，不然就会产生污染。
真的和死了，没有一点区别。
不对，死了就是死了，躺下一蹬腿，棺一盖，自此尘归尘土归土。
这么看，通幽境还要惨一些。
俞鱼感觉今天的自己，思维有点发散过头了。
接着，一个想法忽而在她的脑海中闪现。
这个想法，平时的她，不一定好意思说出口。
或者说，就像他们推演的那样，俞鱼已经习惯了什么都要自己扛。
但是今天的俞鱼，感觉问出来，貌似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那我的修行资源，联邦……能帮我包了吗？”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更何况自己修行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人类……嗯嗯，对！
为了人类！
“当然可以，你的一切修行资源，都可以直接向我申请。
实际上，你不说，接下来你的修行，也会被重点观察，可能每天都要写点报告什么的……放心，你就当日记写吧。”
就当日记写吧？
自己曾经貌似说过这句话，话说圣皇留下，被封存的日记，难道是自己唆使的？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被遗忘在记忆中难以打开的一角。
“修行只靠考古是不行的，我们已经走上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修行路，就必须要推陈出新。
你是原始案例，还会有很多因你而受益的天骄们，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为我们提供更多的样本。
我们会综合两方，研究出最适合此代人族天骄们，在低境界精气神同修的方案，要辛苦你了。”
俞鱼点点头，开始感知体内的一切，将自己的感受说出来。
崔子安在旁静静的听着，时不时提出自己的疑问，直至头顶的烈日西斜。
“原来如此，精气神同修，还有这种效果吗？
居然已经有五品神藏境的感觉了！
倒是确实比我们一味求快，想着先把战力拉起来，要简单得多。
不过是对于天才，对于普通人，反而是增加了上手的难度。”
精气神同修，讲究一体，一踏入修行，就早早将“神”锻炼起来，更能把握自身，不会轻易受到他人精神影响。
而当今，神之一道缺失，不得已走出一条先修气血的道路，可以极快的提升战力。
之后借气血与意志，强行修行一个大境界，这其实有点不稳妥。
不过当今内忧外患之下，倒也不怕生乱……
“其实我的天赋并不是很高，误打误撞，受了这满城人的恩惠，才能如此快抵达凡胎境。
精气神同修之法，未必只能考虑顶尖天骄……”
俞鱼看着系统面版上的神通自语，崔子安回过神来，摇头。
“你有这份心很好，可是人与人之间的天赋差距，大到无法想象。”
见俞鱼还在思考，像是不愿意放弃的模样，崔子安忽而问道；
“你读过《火夜童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