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宿醉,李莲花浑浑噩噩地从睡梦中醒来。他痛苦地揉着发胀的脑袋,待视线逐渐看清那熟悉的红色纱帐时,神志瞬间清醒过来。
他猛地挺身坐起,旋即转头,视线落在梳妆台前那道熟悉的身影上,心中这才踏实下来。
她那一头长发,乌黑发亮,是他素来钟爱之物。每晚,他总是喜欢拥她入怀,闻着她的发香入睡。
李莲花坐在床边,望着她那双玉手在黑发间穿梭,动作娴熟地将青丝挽起,最后在头顶簪上那只金丝楠木凤簪,凤簪掩映在发丝间,宛若一只展翅欲飞的金凤。
只是,只有支发簪不免单薄了些,还是抽空为她做一整套头面吧。冠、笄、簪、钗、步摇、梳篦、钿花、华胜、额饰……要一一全了才是。
角丽谯整理好妆容,才转过身来,对着李莲花嗔道:“你打算要看到什么时候?”语气轻柔亲昵,仿佛这两日两人间的不愉快未曾发生过般。
李莲花望着她的笑靥,不由得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云隐山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没有江湖恩怨,没有人情纷扰,只有他们二人,每日甜甜蜜蜜,亲密无间。
李莲花嘴角都是笑意,轻声呢喃,“如果可以,我希望就这样看你一辈子,只有你我,再无旁人。”
角丽谯脸上绽放出温柔的笑容,缓缓走到李莲花身边,手指轻轻搭在他的太阳穴上,轻柔地为他按摩,声音柔和,“还疼吗?”
李莲花微笑,伸手牵过角丽谯的双手,目光中满是柔情,“阿谯,不如我们回云隐山吧?”
角丽谯一愣,眼睛含笑地看着他,“怎么,莫不是怕了五毒教不成?你对我这么没信心么?”
李莲花在心中无声轻叹,轻轻摇头,笑容依旧柔和:“没有,只是有些想师娘了。”
想师娘,想我们的家,想和你岁月静好,过平平淡淡的日子。
李莲花知道,他终是不能如愿的,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角丽谯势必是要带他到五毒教,为他解毒的。
同样他自己也是不甘心的,既然已经做了那么多,怎么也要走这一遭的,他也想与角丽谯长长久久的。事了之后,他们便回家,从此寄情山水,不问世事,慢慢终老。
角丽谯微笑不语,转身拿起放在床尾的衣服,递到他手中,“好了,快起来吧,我们去吃饭,你要是再不好好吃饭,看我怎么罚你。”
李莲花温和地笑笑,点头道:“好,你也要好好吃饭。”
角丽谯轻哼,“我才没你那么傻?作践自己的身子,你不看我买了那么多东西回来。”
李莲花笑容愈发温和,“嗯,阿谯确实比我聪明。”
角丽谯脸上带着笑意,仰头在他唇边轻轻落下一吻,理所当然地说道:“那是当然。好了,快起来吧,我在外面等你。”说着便转身出了内室。
李莲花看着角丽谯消失的身影,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转为一抹苦涩。他与角丽谯都默契地对前两日的争执避而不谈,但是他们心中都明白,问题依旧没解决,只是被两人默契地搁置了而已。
昨日,笛飞声的告诫仍回响在他耳畔,劝他莫要贪心。他不知道他想让身边的每个人都好好的,算不算贪心?但是,他清楚,角丽谯远没有笛飞声说的那般偏执。
她只是一时无法接受乔婉娩而已,而不是偏执的要除掉他身边的每一个人,从她对方多病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
此前,方多病如此针对她,她仅多刺挠他几句或者不予理睬。也是这次,方多病多事将乔婉娩请来,她才对方多病小小惩戒了一番,而不是痛下杀手。
与她相处的这段时日,他十分清楚角丽谯的转变,她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偏执到疯狂的角丽谯了。
笛飞声昨日给出的两条路,他都不会选。
角丽谯是他此生挚爱,他绝不会伤她分毫。既然,她介意乔婉娩,那他便与乔婉娩保持距离,从此与乔婉娩桥归桥、路归路,心中眼里唯有角丽谯一人便是。
至于角丽谯要求的,要他与乔婉娩恩断义绝。既然他与乔婉娩都已决定各自安好,以后更是断绝往来,想必此生也不会再有交集,角丽谯应该会安心不少。
然而,若真到了乔婉娩与四顾门生死存亡之际,他亦不会坐视不理。世事无常,或许到那时,角丽谯已经解开心结,只是将乔婉娩当做一个普通的陌生人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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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角丽谯为他选了一件白色的衣衫,外面罩了一件淡蓝色的轻纱,腰间则以一条鲜艳的红丝带束起,穿上这身装扮,显得他格外青春洋溢,仿佛回到了年少时光。
他想起,角丽谯刚刚穿的是一身嫩黄色衣裙,同样洋溢着青春与活力,李莲花不禁轻笑,看来她今日是要走青春靓丽风了。
待到,李莲花与角丽谯两人携手下楼,直看的在院中练剑的方多病两眼放光,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
奇怪,怎么感觉这两人吵完一架后,反而看起来更加年轻有活力了?难道吵架也能美容养颜?方多病轻轻摇头,反正那女魔头的奇奇怪怪的东西多了去了,也许这是他们新的保养秘籍。
尽管他们的争吵只持续了短短两日,但在方多病的感觉里,却仿佛已经过去了两年那么漫长。此刻,见两人携手下楼,亲密无间的样子,方多病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了地。毕竟,两人的争吵是因他而起,他自觉多少要承担一些责任。
然而,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方多病自己否定了。看这两人的亲密状态,哪里像是吵过一架,分明像是刚度完蜜月回来。在饭桌上便旁若无人的秀起恩爱来,你看我一眼,我盯你一会,你给我夹一筷菜,我给喂你一口汤。
哎,要多腻歪有多腻歪。
方多病忽然觉着自己这两日来的担心简直喂了狗,在心里暗自嘀咕:自己真是个傻子,才会为他们操心。
就这样,两人腻歪了一整天。笛飞声不知是不是也受不了两人,早晨吃过饭便出去练刀去了,中午也没回来。方多病也只好躲进屋内,专心修炼扬州慢,以求眼不见心不烦。
今日,女魔头心情好,竟亲自下厨做了一桌菜。
方多病想起自己对角丽谯的称呼,李莲花不允许他叫她妖女,至于李莲花自己建议的师娘,李夫人他死活是喊不出口的。喊角丽谯又太过正式,而且她本人对他爱搭不理的,每次喊她名字,她都当听不见,有次他一恼,就喊了句女魔头,结果她倒是正眼瞧了他两眼,好在李莲花也不反对,这个称呼就这么喊下来了。
晚风习习,方多病坐在在凉亭内,闻着满桌子的菜肴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气,久违的馋虫都被勾了出来。
他夹起一块酸汤鱼,放在嘴里砸吧了砸吧,不得不说,角丽谯这女魔头不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的,起码这做菜的手艺不知比李莲花好上多少倍。
“女魔头,这鱼做的不错!”方多病真心的称赞了一句。结果那女魔头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只是拿起勺子为李莲花盛了一碗奶汤白菜。
放多病轻哼一声,不领情算了!他索性转过头去,不再理会这个不懂礼尚往来的女魔头。
不经意间,借着凉亭的烛光,瞥见一只红艳艳的虫子正趴在凉亭的石柱上,似乎正紧紧地盯着他。方多病毫不在意地转过头,对着角丽谯提醒道:“哎,女魔头,你的虫子跑出来了。”说着,他又夹起一筷子猪肚鸡塞到嘴里。
方多病使劲嚼了嚼嘴里的猪肚鸡,好心地建议道:“你这猪肚鸡做的味道不错,美中不足的是,肉稍微老了些,下次……”
“哎,怎么又跑出来一只,莫非你的虫子也饿了不成?”方多病指着笛飞声身后柱子上的黑色虫子惊讶道。
不过一瞬,方多病忽然扔下手中的碗筷,惊恐地大喊一声“妈呀”,随后猛地跳到了椅子上。瞪大两只眼睛,看向四周密密麻麻的爬过来的五彩斑斓的虫子,哆哆嗦嗦地叫道:“虫……虫子,好多,好多……”
看着那些形状各异、成群结队的虫子沿着椅子的腿脚迅速攀爬,眼看就要到达他的脚边,方多病吓得闭上了眼睛,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了,大声呼救:“角丽谯,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