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犬在山顶上，看着眼前已经支好的大石锅，四眼鸟已经被小妖们用武器砍成了一块一块的，里面还加了没过肉块的水。
山下的小妖们都兴冲冲地望着他，他的瞳孔变成暗红色的一瞬间，大石锅底下的柴火就燃烧了起来，吓得靠的近的小妖们跳出了好几米远，白鸡也兴冲冲地跑了下去。
然后他缓缓坐下，看着下面载歌载舞高兴得乱叫唤的小妖们，紧锁的眉头放开了一些。
他单手托腮，感受着徐徐的风。
洞开传来的味道他特意忽视，但是没忽视掉。
“怎么，你也想来点四眼鸟汤吗？”
山顶上的风有些大，元月看着眼前有些灰扑扑的男人。
“你对我好像没什么敌意。”元月淡淡开口。
“为什么？”
她明明是想要杀了他的，就算她毫无记忆的情况下，也很坚定地想要杀了他，对于一个想要杀了他的人，他还能一点杀意都没有，这难道不奇怪吗？
“我可不像你，脑子不太正常。”
黑犬嗤笑一声。
“要不是看在你帮了我一次，我忍你一下，你还能好好在这站着？”
黑犬活动了一下手，骨骼发出“咔咔”的响声，妖异的眼睛看着元月，好像在表明他随时都能拧断她的脖子一样。
“那只四眼鸟，是我杀了的？”元月走出洞口，风沙将她的战甲吹得沉闷地响了起来。
黑犬挑眉抬头看了元月一眼，她的脸向来没什么表情，弯弯的眉下是一双格外清冽的眸子，眼尾微扬，下眼睑有一抹微红，但是完全不是盈盈秋水的模样，反而笼罩着浓浓的阴影，眼尾有一处伤痕，留下了红色的伤疤，是他干的。
她的眼睛里，只有麻木与疲倦。
“看来没把你啄傻。”
元月看着锅里逐渐滚开的肉汤，里面还残留有她的神力，让这肉汤上面有一层淡的看不清的金色。
看来是在和四眼鸟的打斗中，她才失去了之前的记忆的，而在和四眼鸟打斗之前，她和这只犬妖就已经有过交集了。
“把我的剑还给我。”元月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可以承诺，不杀你。”
“真荣幸，竟然能让你刀下留人……”黑犬讽刺地轻笑了一声。
黑犬的脑海中回想起了第一次见面的那天。
十几天前，元月出现在了他们领地的周围。
妖中一直流传着元月的传言，她人形鬼脸，血盆大口，雌雄同体，专以杀妖为乐。
自从他来了这沙漠中，还没见到过人类，为了保护这帮追随他的小妖怪，他也必须要将元月除掉。
但是第一次看到元月的时候，如此柔弱又如此美丽的女人站在他眼前，他还是很不争气地脸红了一下。
想到自己要打一个柔弱的女人，他觉得自己多少有些胜之不武，但是没想到元月一个厉剑劈下来，差点削了他半个脑袋。
他们两个打得你来我往，分不出高下，两人都挂了严重的彩，就在二人分据两个山头对峙调息时，四眼鸟突然盘旋在高空中。
四眼鸟虽然没什么智商，但是也知道黑犬和他不对付，于是从天上迅速俯冲下来朝着他的眼睛啄了过来。
可是没想到元月竟然会在此时站出来，替他挡下了四眼鸟的攻击。
“鸟怪……你的身上，血腥味更浓！”
元月的眼睛瞬间变成了金色，她打算先解决掉眼前的鸟妖，完全不顾自己身上的伤，估计四眼鸟也觉得这就是个普通人类，直接把元月吞入了腹中。
元月的身体早就已经重伤，哪还能抵挡了四眼鸟的攻击……
自然是……
当下他可是高兴极了，无论那只鸟还是那个人，谁死了对他都是天大的好事。
但是又一想到，他和元月都已经身受重伤了，再把她扔到鸟巢里，他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显得他有点不讲武德了。
所以他才会在沙漠中晃悠，向着四眼鸟的巢穴方向走。
没想到，这女人见了他还是上来就动刀动枪的，要是没有那一身神力护体，估计早就废了。
但是她失忆后，看起来反而温和了点，眼间的戾气消散了许多，也能听懂妖话了。
“我们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就在沙漠中生活，为什么还是要被你杀掉？”黑犬突然问道。
“因为你们是妖。”
“妖？我们只是对于人而言不是人，我们曾经是动物，我们也会交流，我们也有感受，会渴会饿，也会疼……”
黑犬站起身，抓住了元月的胳膊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是谁赋予你滥杀无辜的权力？是谁让你对所有的妖赶尽杀绝？”
元月空洞的眼睛闪过了一丝疑惑，好像听不懂眼前的犬妖在说什么。
没有人给她权力，但是她手中的剑就是为斩妖而存在的，没有人逼着她去杀妖，但是就算她失忆了也还有这样的信念支撑着她。
“那你告诉我，我应该去做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是上天让你失去记忆，重新选择另一种生活？”
“不是。”元月很认真地看着犬妖的眼睛。
“这是外伤所致的失忆，我知道我该做什么。”
黑犬闭上眼睛，银牙差点都咬碎，火星子在他的周围噼啪作响，抓着元月胳膊的手也越来越用力，青筋暴起。
说不通！根本说不通！
“随你便！那你就滚出我的领地！”
“你把剑还我。”
“你吃了我的妖丹，你体内的神力没有了，有剑也没！……”黑犬睁开一只眼睛，然后到嘴边的话也顿住了。
“用……”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嚣张气焰也瞬间被浇灭了。
他的瞳孔剧烈颤抖着，心也突突的跳得更快了，他好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突然有些无所适从。
元月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滑落了下来。
“你……你你……”
黑犬手忙脚乱地放开了元月的胳膊，神情有些不自然。
“我可没欺负你，你哭什么……”
哭？她哭了吗？
“哭是在人类悲伤的时候才会表达的一种强烈的情绪，我现在并不觉得悲伤。”
元月擦了擦眼泪。
“啊？”
黑犬一副头痛的样子叹了口气。
“那你告诉我，我该去做什么？”
这只犬妖说，她没有用的时候，她的心里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是……很恐慌……
除了斩妖这件事，她没有任何作用，现在连神力也被压制了，那她到底还能做什么？
“如果我不杀了你们，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我又能做什么？”
元月向前逼近了犬妖一步，她的眼睛还闪着泪花，只是仍旧没有任何情绪。
“你……”
黑犬突然哽住。
“我怎么知道你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黑犬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原本就有点凌乱的头发现在更加乱蓬蓬的了，他气得犬牙卡在唇外，怒冲冲又没什么底气地说道。
“你能做什么？那可多了去了！就比如现在！你可以给我捏肩！”
黑犬往地下一坐，一脸坏笑地等着元月给他捏肩。
元月没搭理他，直接回了山洞。
“嘁……真说了又不听！”
黑犬直接席地而躺，下面的小妖们高兴到了天亮，才各自回到山洞中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