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大早,全家人都整整齐齐的爬了起来,不知不觉日子已经到了中秋。本来这一次全家出游的目的就是赶在中秋参加世家门阀内部的集会,只是这几日来走马观花发生了这许多的事情,让众人有些目不暇接,险些就忘记了这次出行的目的。
崔昊一大早就坐在中堂,一边喝着茶水一边等待着众人。老头收拾的利利索索,头发胡须整齐顺溜,好像是抹了某种油脂,模样一看就精神的很,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六十多的老汉。
众人陆陆续续的来到中堂,癔症些的,还有些搞不清楚今日为何要起个大早。
“咳咳,都有些精神,收拾停当我等马上出发。今日各家都会齐聚曲江池,虽说各位家主不会都来到此地,但据我得到的消息,太原老王与陇西李家的那个傀儡肯定要到。你们检查一下自己的仪表,无甚问题就出发吧。”
崔庭旭郁闷的抬头看看外面,太阳还不曾完全跳入空中,与大地还在拉拉扯扯,未曾分别,怎地我等就要这么早出门?
“爹,是不是太早了?我等的计划是晚宴时才去,到时候推销一下麻将,顺便替静宜物色一下有无合适的小郎君。我算过两个时辰足够了。去这么早是要去做迎宾吗?”
崔昊自昨夜与孙子相认后,看着这个原本还算满意的儿子是越看越不顺眼。没好气的说道:“你把世家集会看成什么了?路边的客栈吗?你想几时去就几时去?你踏马算是半个主人,你就干等着去混饭吃?败类!”
崔庭旭身上伤痕犹在,虽脸上无碍,心中却有一股闷气在滋生:“我算什么主人?去年我就坐在末席吃了一晚上,连个招呼都没人和我打一个,去那么早作甚?不怕撑死吗。”
崔昊看着这个颓废到极点的废物 ,气不打一处来:“你身为堂堂清河崔氏的国朝男爵,不想着办法在长安经营人脉,天天缩在临清家里做个废物。还妄想别人尊你敬你?人家认不认识你都两说,今日你全程跟着你爹,看看你爹是什么排场,丢人的玩意!”
崔尧见一大早爷爷就和父亲杠上了,也有些头痛,于是上前劝阻:“爷爷,少说两句吧,父亲只是懒散了些,并没有您说的那么不堪。孙儿也有些好奇,咱们不用过早饭再去吗?”
崔昊抱起崔尧笑眯眯的说道:“咱们也是主人,身为主人当然要在主场吃饭。咱家每年都是出了钱的,为何不去那里吃饭?须知能省则省,世家也要开源节流,你说是吧?”
好么,原来爷爷是为了省一顿饭钱,也不知道他这艰苦朴素的作风是从哪学的。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众人才在老家主的催促声中各自上马乘车,往曲江池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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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乃中秋佳节,乃国朝法定的假期。昨日晚间几乎所有的衙门都封了文书,停了运作。所以今日不上朝也是应有之义。
李世民近日越发倦怠了,药丸子也不吃了,酒也不戒了。整日里就是和这个妃子说说话,与那个闺女儿子谈谈心,将文牍往太子那里一扔,就不管不问了。
自从彻底对那些繁琐的奏疏视而不见,不再忌口尽情享受美酒佳肴之后,他惊喜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慢慢地出现了好转的迹象。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他总是不放心地拉着新城一起探讨关于婚礼的种种细节和安排。
从出嫁当天的规格到宾客名单的拟定,从婚宴菜品的筹备到婚礼仪程的规划,每一个环节他都想亲自参与、仔细斟酌。不知不觉间,就连身为母亲应该操心的事情,他也事无巨细地考虑周全了。这种全身心投入的状态让他的心情愈发愉悦,仿佛所有的烦恼都被抛诸脑后。
如今,他走起路来步伐都变得轻快有力,整个人焕发出一种生机勃勃的气息。这样良好的变化让李世民不禁产生了一些错觉,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健康,甚至自信满满地认为再活个十年八年根本不在话下。
今日一大早,又是每五日一次的御医例行检查。李世民照旧坐在暗室之中,拉着天机一同等着老御医下判词。天机有些抱怨的说道:“你不用每次都拉上我吧?你那是病,我这可是残,病能好转,你见过谁残肢再生的?又不是蝎虎子,你最近越来越没个正形了。”
李世民在他的断腿上一拍,得意的看着他说:“你看不见自己,朕可看的分明,你脸上老人斑都长了那么多了,还当自己是年轻人?谁说残废就不得病了?万一你双喜临门,既残又病呢?朕是在关心你,给你脸了你要兜着,不要啰里吧嗦的惹人厌!你看看朕最近的脸色,是不是好多了?哦,你看不见,那算了。”
天机嘴上也不饶人:“兴许是回光返照呢,也说不准。”
李世民哪能嘴上吃亏?随口说道:“朕能跑能跳,不畏天威,敢在雨中夜行,敢问阁下能做到哪点?”
天机沉默了一会,就当李世民以为戳到老友痛处的时候,只听得他缓缓开口:“在下的后代都是亲生的。”
李世民跳起脚来:“这个不算,你就一个闺女,怎能与朕相比?”
“你就说是不是都是亲生的吧?百分百的!”
……
……
那位一看就经验丰富的老御医站在一旁,心中叫骂不已,真恨不得此刻就拿根针把自己那两只耳朵给扎得稀巴烂,再伸手将自己的眼珠子抠出来才好!因为他实在是不愿意再听到眼前这两个人的斗嘴争吵声了。
这到底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不着边际的虎狼之词!这两人近来愈发地放肆无忌,全然不把他这位行医多年、经验丰富的资深御医放在眼里。这些话哪里是他能够听的呢?老御医心里暗暗叫苦不迭,隐隐约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恐怕自己最终难逃被拉去陪葬昭陵的命运,没有单独墓穴的那种。
尽管内心无比烦躁,但老御医还是凭借着强大的职业素养,强行忍耐住不去理会那两人的胡言乱语。只见他神情专注而凝重,先是仔仔细细地替李世民把了脉象,接着又认真查看了对方的舌苔状况,最后甚至采用了一种颇为新奇的验血方法——直接将血液放入口中细细品味。
一直在旁观察的李世民看到老御医这般模样,竟然一时忍不住嘴贱,开口调侃道:“老王啊,要不要干脆再检验一下便溺?说不定能发现更多的秘密呢!”
天机在一旁忍不住哈哈大笑,直把老御医气了个满脸通红,又不敢说些放肆的话,只好委屈自己,委婉的说道:“在下医术没那么高明,便溺之物还是免了。在下验不出来。”
说罢又斟酌了一会,才说道:“陛下容禀,眼下陛下身上的丹毒已经解的差不多了,只是身体亏空的厉害。恕微臣直言,陛下还是得继续保持心情舒畅,越是肆无忌惮越好,万不可有一丝克制自己的念头。如此或许还能多活个一年半载。”
李世民愣了一会:“就一年半载了?那我费劲心力解那丹毒作甚?起码那丹药还能让朕龙精虎猛呢,这不是亏了吗?”
老御医心里暗自说道:最多,最多一年半载,兴许今年就没了也说不准。只是他只敢心里想想,未改付诸于口。
天机在一旁嘲讽:“还龙精虎猛呢?就是瞎忙活,你看看你这两年有妃子怀上吗?净耽误功夫。”
李世民烦躁的摆摆手,说道:“你懂个屁,老子缺儿女吗?征服,重点是征服,过程比结果更重要,和你个残废说不着。”
天机发挥稳定:“哟哟哟,说谁不懂呢?不就是老年无力,只能在女子身上逞逞威风,怀念一下自己的英伟吗?老人都这样,越是不行越要逞能。”
老御医见缝插针的说道:“当然,色还是要戒的,酒也最好别喝。”
李世民瞪着御医:“你方才还说要朕随心所欲呢,怎么又反口了?你要欺君呀!”
老御医也有些矛盾,医典上就是这么说的呀,戒色戒酒,心情舒畅。怎么和这人就说不清呢?你现在是不是没别的事了,随心所欲就非要和色、酒二字死磕吗?
天机大概明白了御医的意思,知道老友应该是时日不多了。于是开口劝解:“莫生气,莫生气,人老王也是为你好,你老难为人家作甚,要找乐子还不容易?没必要为难你宫里那些小女子,也不一定非要喝酒才行。今日不是世家要在曲江池畔那里集会吗?你让你家那个老李安排一下,让他放咱们进去耍耍不就行了?”
李世民看着眼前这个无比惜命的老朋友说道:“怎地?今日想开了,想去遭雷劈?”
天机无动于衷,缓缓说道:“老夫前几十年也是闯荡过的,知道怎么规避天威,无非就是闭嘴二字罢了,老夫省得。”
李世民嘲讽道:“知道闭嘴就行,怎么还落得一身残疾呀?莫非是老天特别优待你?”
天机有些羞赧:“老夫天生是个碎嘴子,年轻时沉不住气,才招惹诸多祸端,如今早已习惯沉默了,应该是无妨的。”
李世民终于开怀:“难得你也有不怕死的时候,行,那我就陪你走一遭,看看那帮家伙又憋着什么好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