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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兮有些束手束脚。

这不是她第一次参加白王府的家宴。上一世她参加过无数次,唯独这次氛围有些古怪。

白王和白王妃把她安排在白尧身旁。

今天丁梨没来,倒显得白尧对她分外殷勤。

原以为会有冗长的开场白和一大堆抛给她的提问,没想到白傅正几句客套话说完就直接开了酒席。

“德宁公主尝尝这个。”

白尧夹了块火炙鹿肉。

“这个,德宁公主试一下。”

又夹了块野生松茸。

“还有这个。”

……

祁兮闷头苦吃,面前的碗碟逐渐堆得和小山一样高。

“唔,多谢世子殿下。”

她抽了下嘴角,两颊鼓得像只小仓鼠。

这哪里是餐桌,这分明是战场。

她放弃了抵抗。

-

喝了几口热酒,酒劲又上了脸。

祁兮茫茫然打量起周遭。

白王晃着酒杯低头沉思;丁夫人和白王妃两姐妹正咬着耳朵不知聊得开心;白江小孩子心性,明显不太坐不住,时不时就往外头跑一圈,估摸着是找吴量玩儿去了。

身旁的白尧时不时给她剔块鱼,剥只虾,期间伴随着有一搭没一搭关于她,关于偃州的风土人情。

她对离州实在是太熟悉了,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只能礼貌性地问几句佯作不知。这气氛不尴尬,可也说不上和谐。

白河坐在她对面。

好几次她一抬头就对上他的眼睛,也就不再去看了。

今天的白河比以往还要沉默,几乎不怎么说话。她时不时能感觉他目光的停驻,只是不过须臾,又从她身上掠过。

酒席过了半,菜品也吃得差不多了。

白王妃唤她来身边坐下,一双玉手握住了她的手:“德宁公主,你也见了,这些日子白王府诸事繁多,应接不暇,故而有所怠慢。你既嫁来离州,我们定不会让你受苦。

“梨儿虽有些骄纵,但秉性不坏,我妹妹会好好劝她的……至于我家阿尧,是个温和的性子,决计不会委屈了你。”

白王妃一席话说得真挚,边上丁夫人时不时跟着应声,一整个真挚又感人。

怎么说,祁兮也是在白王府待过五年。白王妃的确是知书达理没错,但丁梨……怎么可能放弃得了白尧?

只是这戏人家做了,她就得接着演。

“多谢王妃娘娘。”祁兮起身,缓缓行上一礼。

又道:“既是一家人,就不必喊‘德宁公主’了。我有名字,叫祁兮。我家人都喊我兮儿。娘娘若是不嫌弃,称呼我兮儿就成。”

白王妃见她落落大方,好感又添一分,笑道:“兮儿。懂事!白家能有你这样温婉大方的儿媳,真是令人欢喜。”

祁兮扯出一抹听话的微笑。

微笑里三分真挚,七分青涩,演得楚楚动人。

看惯了丁梨刁蛮任性的模样,如今遇到个乖巧温顺的,白王妃心中甚是欢喜,握着祁兮双手连连点头,没有注意到妹妹脸上转瞬即逝的不满。

果然同吴双说的一样,客套一结束,白王妃就开始问她的生辰八字、家中情况,偃州的嫁娶风俗。

她对这些毫无兴趣,问得多了,只能在最后加了句:“兮儿没什么需要特殊照顾的,全凭娘娘做主。”

话音刚落,门轰然推开。

“我反对!”

众人回头,零星落雪的门庭外站了个俊朗青年。

青年随意束了发,身着黑衣披着黑袍。手中黑色的油纸伞一收,伞上雪花簌簌抖落,想必在雪天里走了有一段时间。

将伞随手往雪地里一杵,青年也不客套,大步就往屋内走。

“你是谁?”

白尧起身,右手搭上刀柄。

那人不理白尧,却走到白河面前,说:“你就是白河?”

没等白河回答,他从怀里掏出信笺,递给他:“偃州的探子别查了。”

白河接过信笺,目光随着黑衣青年,看他大步走向祁兮,俯身,伸手捏了捏她有些醉意的小脸蛋,声音里满是宠溺:“喝醉了?怎么不欢迎我?”

“……”

分辨出来人,祁兮悲喜交加,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

白尧见这人大胆放肆,又当着自己的面调戏祁兮,一时气恼,正要抽剑横去,无奈那剑柄好似被焊死在剑鞘上,怎么也拔不出来。

青年人不以为意,只轻笑道:“都是一家人,动怒伤身体。”

“你!”

那人虽是背身说话,左手食指却朝向白尧这边,像是在控制……他的剑?

白傅正到底阅历丰富,端坐在场,不动如山。

他笑眯眯点破青年身份。

“这位可是祁远,祁少侠?”

-

白王吩咐人给祁远单独做份餐食。

祁远也不客气,上来就点上三五个菜,大大咧咧在祁兮边上坐了。他可没祁兮安静,坐下和白家人聊天。

“我来北离有事要办,本想先递拜帖。白府有家宴赶趟,倒是有些唐突。”

白傅正笑道:“祁少侠少年英雄,愿意光临府上乃是幸事。再者,犬子和德宁公主好事将近,我们两家也算亲家,哪能算唐突。”

“德宁公主?”祁远皱眉道,“这个称呼我不喜欢,还是兮儿好听。”

白王妃忙道:“兮儿也才与我说,公主显生分,喊兮儿就行。”

……

几人你来我往说得都是再平常不过的客套话。放在平常祁兮压根不以为意,可唯独今日,她红了眼眶。

情绪在生死别离间沉浮。

噙住泪水,祁兮拿出久别重逢的热情给祁远夹菜。

就在这浪潮中,她敏锐地捕捉到了致命的礁石。

上一世,祁远来北境根本没有那么早。即便是来了,祁远也从未和白河打过照面。今世,他提前了整整两年,一露面就主动和白河打了招呼。

这是不是意味着,由于白河的重生,包括她的重生在内,他们的所作所为改变了这个世界太多,以至于时间和事件变得完全不一致。

祁兮沉吟着,将所有事件都导向一个新的、也是最坏的结论:

在这一世,五年后祁家覆灭,可能不是最坏的结局。

她剩余的时间,没有五年。

可能只有三年。

甚至更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