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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游指了指自己,眼都睁大了。

“我吗?”他没挣脱那只小小的手,下意识看向了直起身的繁宁,“只有我?”

这又是什么情况?

沈书枝又不肯说话了。

小小一只紧紧咬着嘴唇,靠着角落里,宛如独自发黑的蘑菇。

“是因为他给了你吃的?”

繁宁蹲在地上,若无其事的戳了戳小女孩的背,又问:“还是因为他能保护你?”

小女孩摇了摇头,又看了陵游好几眼。

“不会是因为他是男的吧?”

那颗小蘑菇一样的脑袋从墙缝里钻出来,怯怯地点了点头。

繁宁:……

繁宁找到了盲点:“这个时候才想起来的话……陵游你似乎男的不太明显啊。”

陵游:“……”

陵游睨了眼从门缝里透过来的昏暗气息,忽而想起途径其他屋子的时候,那一双双戒备又诡异的眼睛。

“我想出去看看,”他看向正在思索什么的繁宁,虽然嘴上还在征求意见,其实抬起的手已经准确按在了锁头上。

“嗯,”繁宁的声音很平静。

就算刚因为性别被区别对待,她好像也没什么要深究到底的意思。

反倒是动作懒散的靠在身后草堆上,一手拦住了仍然惊慌不安的沈书枝。

一道门隔出两个世界。

陵游面朝着一片雾茫茫的天,耳边却传来两道毫不相关的对话。

是繁宁在问那个孩子。

“这个果子,甜吗?”

女孩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一折就断,“……我不知道。”

————

昏暗的村庄里,时间就是最不可信的东西。

那扇破旧的门关了又开,等沈书枝认证的一夜过后,仿佛被外面阴郁腌入味的陵游出现了。

紧跟着来的,还有一个狼狈的不像样的修士。

看腰上挂着的令牌,是月离宗派来支援的弟子。

但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整个人浑浑噩噩,张了许久的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看来,我会听到一段很凄惨的故事了。”

繁宁从草堆上起身,双手环臂,没管沈书枝又窝回角落的行为,“只剩一个了?”

“只找到一个,”陵游关上门,从袖口伸出的手上,不乏有血的痕迹,看上去倒像是指甲划出来的。

能到这个程度,他当时一定用了很大的劲。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繁宁将准备的药瓶丢给他,揉了揉太阳穴,意识到事情或许比想象的还要更糟糕,“其他人活着还是死了?”

“我不知道,”陵游艰难的咽了口口水,自己处理完将药粉递给身边人后,再一次被呆板无神的眼珠子暴击。

他一下泄了口气,难得有些沮丧。

“太多人了,我只看见修士和村民起了争执,然后就是一声钟响。”

“……等我恍惚过来时,就只看见倒在地上的这一个了。”

还是像被完全蛊惑了一样神志不清的,想挖出点东西也不可能。

“你有什么感觉?还能回想起什么吗?”繁宁又问。

陵游看着她,目光缓缓偏移到不知何时已经正对着他们的沈书枝身上,忽然想起了那一个个凶狠的眼神。

……好熟悉,但不是对着他来的。

繁宁哄小孩真是误打误撞了,他那时那样想,因为什么呢……

因为那是对着外来人的眼神,而他阴差阳错的,没被归入需要对抗的范围。

“不一样”这三个字简直被表现的淋漓尽致。

“我感觉身上的灵气少了些……这并不正常,但是传出的法器似乎做不到这样,还是这样真实的一连放倒好几个修士。”

陵游压住还在神经性发颤的手指,试图冷静分析:“那颗种子只有两个作用而已,除了境界压制就是引诱幻觉,受制的反应怎么会如此统一?”

“——简直像是成为了傀儡一样,你是想这么说吧?”

繁宁面色不变,抬手就在已经受到蛊惑的修士身上翻找,触摸到东西的那一刻,表情一寸寸冷了下去。

那是一根从中断裂的树枝。

明明只是变成了两半,里面存留的生机却是一点不剩了。

而陵游身上那根却是完整的。

“断掉了,”落到地上的半截树枝被一双小小的手捧起。

沈书枝看着繁宁手里的另一截,试图将它们组合起来,却总是失败。

“断掉了会怎么样?”陵游蹲下身与她平视。

沈书枝手上的动作很狼狈,一手捏着断掉的一半树枝,一手捂着另一个豁口,反复尝试将它们摁在一起。

“……断掉了,就回不去了。”

轰——

门外适时下起大雨,一阵雷声劈过,映出了女孩脸上苍白至极的表情。

像一张压狠了的金箔纸。

“这可真是有些不妙啊,”繁宁说,“真要上演无人归还么?那和死绝了又有什么区别。”

她扒了扒修士的眼皮,毫不意外的,里面裹藏的瞳孔已经开始溃散了。

“继续看着这样的眼神对我的心脏不太友好。”

繁宁提起匕首柄便给修士身上砸了一下,全程表情淡定,像是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有所预料。

“要去找人么?”陵游看了眼倒地的修士,问她。

“当然,那可是最容易的一步了。”

繁宁从沈书枝手上拿过那截断裂的树枝,勾了勾嘴角,“你可要跟上我哦。”

雨又下大了。

陵游半靠在门上,握紧的短刀不曾放开。

他顺着繁宁的目光看过去,望见从门缝探出的眼睛,一瞬间毛骨悚然。

……更冷了,陵游心想,随即一脚踹开差点被窥见到的修士,两手按住差点被推开的门,眼神更凶的瞪了回去。

繁宁说的没错,对着那样的眼珠子实在让他感觉好不起来。

太容易被勾起心里暴虐的欲望了。

冷静,冷静,冷静……把头拧下来会出事的,至少不能是现在……那该是什么时候,那双眼睛……

“回神了!”繁宁拍了他的肩膀,音调往上拔高了些。

“哎呀,知道了还能再上当,连个小女孩也不如了吗?”她抵了抵陵游的心口,明明隔着衣物,指腹的温度却意外的清晰。

往下,是跳动的心脏。

往上,是繁宁始终平静的眼睛。

幽黑的,静水流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