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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天气晴朗,内廷司的高墙也没能阻挡热烈的日光,亮得有些刺眼。

周昫偷偷看着陆浔的侧颜,逆着光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给他上药的动作却十分细致认真。

“师父……”周昫没忍住,试探着轻轻地喊了一声,抱着希望,又怕碰碎了这一刻的安宁。

陆浔好似没有听到,只专注于手上的动作,拿了纱布,将他胳膊上敷了药的地方轻轻包了起来。

周昫没得到回应,鼻子有点酸,忍着哭意提高了点声音:“师父……”

陆浔眨了一下眼睛,将纱布绑了个结,又把尾端缠进去收好,拿开他的手要放下。

“师父!”周昫慌了,匆忙撑起来时身后臀腿受到挤压,猛然炸开的一大片疼直冲头皮,激得他一下脱力摔了回去,一时间忍得冷汗直流。

“啊……”

陆浔没想到他还能突然折腾一下,下意识地抬手想拍他,临到头了瞥见他身后青紫斑驳的伤,又下不去手。

“动什么?还嫌不够疼?”

被骂了,但好歹算是一句回应,周昫珍惜得不行,咬牙忍着痛,一只手摸过去,拽住了陆浔的袖角,小声怯弱道:“师父……弟子知错。”

陆浔重新给他检查了一遍身后的伤,团了一角被子给他垫到肚子下面:“你除了认错求饶,就不会说别的话了是吧?”

周昫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一点胆子,立马就被摁没了。他也很想说点别的话啊,可是他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师父在生气,他下意识地就只会认错求饶,也不知到底认的什么错。

陆浔突然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再看一眼周昫缩着脖子的鹌鹑样,估摸着再说两句就该哭了。

罢了……骂哭了还得自己哄。

陆浔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将语气放缓了两分:“肚子饿了没有?要不要吃东西?”

周昫其实没什么食欲,但师父既然问了,他有点事做总比光挨骂的好。

想了想,他又小心翼翼地看了陆浔一眼:“您……陪我吃吗?”

陆浔眼神扫过去时周昫就怂了,埋着头,手指绞着他的衣角,一副弱小可怜的模样。

以前也是,只要打得重了,周昫就会变得特别粘人,恨不得要他陪吃陪睡陪上药,陆浔都不知道他哪儿来的娇气,明明平日里那么咋咋呼呼的一个人。

陆浔很想叹气,拿被子把人盖好了,才喊着司吏送吃的进来。

一碗白粥,里头放了剁碎的菜叶子和肉泥,炖得又软又香。

周昫看了陆浔好几眼,成功挨了一记眼刀,被迫接受了要自己动手的现实。

周祁料到陆浔肯定要走不开,但查案的事耽搁不得,便干脆吩咐人把那些言官的折子送进内廷司,供陆大人参阅,整整六大箱子,把陆浔和周昫都看呆了。

陆浔想的是他继被关冷宫之后,居然还要在内廷司边伺候人边办公查案,也算是前无古人。

周昫却觉得周祁是不是想他死,这么多言官骂他的折子让师父看完了,他不得罪加三等?

于是陆浔在那翻折子的时候,周昫连头都没敢抬,闭着眼睛假装睡得死沉,实则在心里把九天神佛都求了一遍。

他很多天没好好休息了,陆浔搭他脉的时候就知道,见他趴在旁边没了动静,便喊着人关了窗板,将耀眼的日光隔开了。

周昫半睡半醒地趴着,手上还抓着陆浔的衣角,他是真的累得厉害,可注意力还是在陆浔身上,既怕他突然离开,又怕他折子看不顺眼了要训话骂人。

陆浔隔一个时辰给他上一回药,才刚起身,周昫便立刻睁了眼,一半急切,一半却是不太清醒的懵懂。

“师父……”

陆浔见不得他这副战战兢兢患得患失的模样,心里默叹,安抚地拍了拍他抓着自己的手:“没事,再给你上点药。”

周昫像是不信,睁着亮亮的眼睛看着他,直到陆浔上完药重新坐下,他才放心地松了口气。

“别想东想西了。”陆浔给他点了安息香,用身影挡住了烛光,“你多久没睡了?”

周昫觉得自己又要挨骂,缩着脖子也不敢说话。

陆浔今天叹的气比之前一年的都要多,伸手在他背上轻捋了几下:“睡吧,我不走。”

师父发话了,周昫不敢不睡,但又觉得“我不走”三个字怕不是哄他的,提着的心怎么都放不下。

陆浔翻了一阵折子,梳理了一份名单出来,听着周昫的呼吸声平静而深长,像是睡熟的模样,便轻轻地拉开他的手指,想把自己的衣角抽出来。

哪知他才刚碰了一下,周昫便猛的攥紧了手,连呼吸声都停了。

陆浔蹙了眉,看着周昫像是发现自己露了馅,又欲盖弥彰地嘤咛两声,假装是睡熟后无意识做出来的。

当他是傻的吗?这么迅速而剧烈的动作,根本就是一直醒着留意着的即刻反应。

“周昫。”陆浔沉了声音。

底下的人明显僵了。

“松手。”陆浔垂眸看着他。

周昫的嘴唇动了一下,觉得自己好似又拱了火,闭着眼睛不敢动弹,额上的冷汗却根本挡不住。

陆浔突然明白了周祁那句“他需要你”是什么意思。

周昫不是不能冷静思考,但对陆浔的关注占据了优先地位。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师父在生气,师父是不是要动手,是不是要赶人,怎么才能让师父气消。

精神绷得紧张,情绪积攒无法释放,就像淤堵的河道蓄起的高涨的水,在决堤的边缘徘徊,根本分不出脑子去想其他的事。

自己给他的精神压力太大了,以至于周昫如今小心翼翼,重话听不得,软话又不相信。

得先让他从这个情绪里出来才行。

“手松开。”陆浔收了原本那点温和的语气,冷声道,“不想睡就起来,一次两次拿自己折腾,你威胁谁呢?”

威势突然就沉沉压下来,周昫魂都快被吓飞了,紧闭着眼睛根本不想面对。

陆浔像是突然失去了耐心,突然冷笑一声,直接就着那姿势把周昫拖到腿上,抬手掀了被子。

周昫猛地吓醒,在那算不上温柔的动作中惊慌失措地挣扎,一张口就是哀求的哭腔:“师父!师父弟子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