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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浔又与李桂耗了一天,晚间回来的时候,觉得同福的神色很是古怪,看着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怎么了?”陆浔宽了外袍,取了件轻便的长衫换上。

同福跟在他身后,帮他摘了头冠,重新绾了发,只系了一条布绦,纠结了半天,递茶时还是忍不住道:“殿下他……好像有些奇怪。”

陆浔听他这么说,倒没什么惊讶的,顺手接过茶饮了一口:“惹事了?”

“没有没有……”同福立马摇头,否认完后又不太自信地顿了顿,“就是……我去给他送过几次茶,看他表情黑得好像要吃人一样。”

同福揪着衣服下摆,眉头皱得死紧:“公子,殿下他不会被欺负了又不敢说吧?”

陆浔让茶水呛了一口,摸出帕子拭了嘴角,心想那些大人哪个不知道他身份,欺负他那是嫌命长,他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没事。”陆浔搁了茶碗,“他是一下子学太多,烦的。”

“啊?哦……”同福其实没有听得很懂,但公子说是就是,“那要不要给殿下减一减?”

陆浔盯着杯中茶叶沉浮,心中思绪漫开。京里的都是精明人,哪能不知道如今这课业有多重,可却还是这么排了,该是什么道理?

他摸了摸杯口,眨眼将眸中的不忍盖了下去:“不用,等回了京,身不由己的事更多,让他先熟悉熟悉也好。”

他口中说着,却还是起了身:“他在书房还是在自己屋?”

同福看了看天:“这个时辰,应该还在书房做功课。”

“行,我去看看。”陆浔拢衣出门。

书房里,周昫两只胳膊肘撑在桌上,手拄着额头,一副半生不死的模样。

天知道他现在每天辰时睁眼,就一刻不停地学到太阳下山,脑子里一片飞虫嗡嗡乱转。

学学学,学学学,一天到晚哪来那么多东西学!要不是陆浔的威胁还挂着,他早踹桌子不干了。

可陆浔倒好,警告吓唬完了,把他一个人撂在这儿受苦,自己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一点义气都不讲!

“垃圾!混蛋!负心汉!”周昫恨得咬牙拍桌子,门被推开了都不知道。

“干什么呢?”陆浔人在门外就听到他骂骂咧咧,温和道,“谁又惹你了?”

周昫没听清来人声音,只当又是哪个不识趣的进来,随手拣了一本书就扔过去:“滚出去,少来烦我!”

书啪的一下摔落在陆浔跟前,他脚步顿了顿,停在了原地。

周昫没听到人出去的声音,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抬起头来正要发作,才看到陆浔立在那里,垂头看着地上摊开的书册若有所思。

“师、师父……”

周身戾气倏地散去,周昫愣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干了什么。

天呐,他摔了书,还是当着陆浔面摔的,就摔到了陆浔脚步前,他还让人滚来着……

周昫突然觉得天昏地暗两眼发黑,不知道他这时候假装晕过去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师父,您……怎么来了?”

陆浔的眼神慢慢地从书上扫到了周昫身上:“这是……什么意思?”

他语气平平,听不出有没有生气,但往往这种时候就是决定生死的关键。

周昫站了起来,搓着手指:“手、手滑师父,没拿稳,它就飞出去了……”

“手滑?”陆浔轻笑,听得周昫寒毛直立,“那你这手滑得够远的,要不要我也手滑试试?”

周昫心想您老人家一手滑他还能有命在?他身后的伤还没全消呢,再来就真死了。

“师父……我、我不知道是您……”周昫小心翼翼地敛了语气,偷眼打量陆浔的神色。

“不是我,是别人就可以摔了?”

反问的语气,凝视的眼神,昭示了陆浔的不满意,周昫十分识相地闭了嘴。

摔书这事往大里说确实有失体统,但陆浔知他这几日过得辛苦。以周昫的性子,被强压了这么些天还没闹腾起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如今不过耍个小脾气而已。

陆浔今日过来本也没想同他动手。

“下不为例。”陆浔瞪了他一眼,“把书捡起来。”

“哎,哎好师父。”周昫没成想自己能得了饶,赶紧点头哈腰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心里都惊讶自己这脸皮可真是越来越厚了。

飞快地捡了书,周昫回到桌前坐下,见陆浔走去了西席的位置,不知道他今日过来到底是几个意思,监工吗?

陆浔不吭声,周昫也不敢放肆,翻开书,一手提笔沾墨,整个人的注意力却是落在陆浔身上的。

陆浔面上淡着神色,其实心里纠结得很。

他原本是想着周昫不容易,过来陪一陪哄一哄的,可事到临头了,才发现自己平常训他训惯了,于安慰人一道上着实没有什么经验。

自己一来反倒把周昫搞得更紧张了。

陆浔在心底里叹气,想着自己是不是出去比较好,可他突然进来,又莫名其妙地离开,会不会把周昫搞得更加不知所措?

哄也不是,走也不是,陆浔瞥见手边放了几张周昫写的诗稿,干脆拿起来看。

完了,他果然是来监工的!

周昫一直留心着陆浔的动作,见他翻书改卷,心里大喊不好。

果然下一刻就收到了两道冷凝的目光,盯得他额头冒汗,一动不敢动。

“呵。”陆浔一声意味不明的笑,“殿下这诗文写得可真够好的,不落窠臼,不拘俗套,别具一格。”

这表扬周昫可不敢应,他紧紧地低着头,只当作没听见,眼神偷摸摸地往门口方向扫了好几次,蠢蠢欲动地要往外跑。

“看什么呢?坐不住?”陆浔目光打量着他。

周昫一惊,倏地收回眼神,疯狂摇头。

“过来。”陆浔道,等周昫一步一挪地蹭了过去,才把手上的纸稿交给他,“你写的?”

周昫瞥到了纸稿上自己龙飞凤舞的字。

“吃得苦中苦,心里会更堵?”陆浔问。

周昫眨着眼睛,是实话嘛。

陆浔皱眉:“一失足成大瘸子,再回首又闪了腰?”

周昫接着眨眼睛,也是实话嘛。

陆浔看着他一脸不以为然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深吸一口气,上手要揪他,周昫赶紧头一偏躲开了。

“还敢躲?”

周昫撇了撇嘴,屈服于强权,默默地把头伸回他手底下,让陆浔一把揪了耳朵。

“哎!哎!轻点轻点……”

“我本来想着你这几日辛苦,打算允你一天休息出去散散心,现在看来是想多了。”

“别啊师父……”周昫损失惨重。

“明日开始,我亲自查你功课,再有胡说八道偷懒耍滑的,你就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