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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客栈里仍然有不少顾客在用餐,镖人商旅,江湖过客,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之辈的应有尽有。

沐天邈与长歌看完户型后,转身就走下了楼,准备用晚饭。

跑堂的伙计一看到新的客人就坐,麻溜的跑了过来。

“客官,想吃点什么?”

沐天邈随便点了几个菜,跑堂的立马上厨房招呼去了。

等菜上桌的时候,闲来无事,沐天邈注意到一件奇怪的事情。

百里长歌坐在桌对面,时不时左顾右盼,仔细观察着客栈内的格局,目光从客人们的身上扫过。

值得注意的地方并不多,除了几个喝酒划拳的镖师带着刀,其余人等,皆看不出什么有威胁的地方。

然而,最没有威胁的地方,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长歌双眼微眯,察觉到这间客栈并不简单。

直到跑堂的伙计端着盘子走了过来。

“客官,这是您点的菜。”他把盘里的碗筷都一一端上桌,便忙着招呼其他桌的客人去了。

沐天邈把手伸向桌上的竹筒,正要从里面抽出筷子,却被长歌一把按住。

“怎么了?”沐天邈有点不明所以。

长歌从怀里抽出一块布,扔到桌上,说:“别用客栈的筷子,用这个。”

沐天邈打开布一看,布里面包的是一对银筷子,平平无奇,除了是用银做的,和客栈的木筷子也没什么两样。

长歌又从衣袖里抽出一对自己用的筷子,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周围没有人偷听,便把头伸过去,小声的对桌对面的沐天邈解释道:

“一看你就是混江湖混得少了,出门在外,点菜有一个规矩,用自己的筷子叫做一招仙,用店家的筷子叫做食通天,这是黑店的规矩。”

“黑店?”沐天邈惊得两眼一瞪,“你怎么知道这里是……”

长歌用手敲了敲桌子,玉指轻轻抚过,木质的桌面上,一道又一道的沟壑,像是刀剑劈砍过的痕迹。

“你看,这里经常刀来剑往,周围还有洗过的血渍,很明显,出过不少人命。”

就在这时,店小二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把一盘肉菜端上了桌。

“客官,这是回锅肉,菜上齐了,您慢用。”

他转身刚要离开,就被沐天邈按住了肩膀,动弹不得。

店小二回过头,露出一脸讪笑:“客官,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沐天邈指着桌上的菜道:“谁点的这盘肉?我可没点过啊,小二你别犯晕,回头把一天的工钱都赔进去,赶紧拿走,伸错了筷子别怪爷我不给钱啊。”

店小二却嘿嘿一笑,点头哈腰道:“爷,您就放心的吃吧,这盘菜就当是送的。”

“送的?”沐天邈眉头一挑,面露狐疑,心想这店家还挺大方的,于是便拿起筷子,正要动盘里的肉,却被横插过来的一双筷子给打住。

是长歌。

她坐在一旁冷笑一声,抬头看向店小二,没好气道:“朋友,当我没见过世面,把我当成愣头青了?让我们吃白肉?”

店小二眼角抽了抽,一脸为难的皱起了眉头。

“行嘞,爷,这就给您换一盘。”他把桌上的回锅肉端起来,又赶回了厨房。

等他走后,沐天邈好奇的问:“什么白肉?是菜不新鲜的意思吗?”

长歌用筷子夹起盘子里的一颗青菜,放进了嘴里,冷冷的吐出两个字:“人肉。”

沐天邈咽了一口唾沫,顿时食欲全无。

长歌接着道:“你刚才要是用黑店的筷子吃饭,下场就是成为盘里的肉。”

啪嗒一声,沐天邈脸色苍白,筷子跌落在桌子上。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长歌信誓旦旦道。

这种低级黑店的套路,她在武侠小说里见得多了。

早在出来闯荡之前,她就将师尊床底下藏的武侠小说全都恶补了一遍。

什么《琼明纯爱录》、《师母攻略》、《血泣朱颜》、《白莲圣女落魔窟》,统统都是如数家珍,倒背如流。

巧合的是,小说里的女主角大多都有类似的经历,都是在外闯荡时误入黑店,被人下蒙汗药迷晕,醒来之后被困在小房子里,满身大汉……

长歌似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画面,脸色阴一阵,红一阵的,抬手往桌子上一拍,义愤填膺:

“居然连白肉都端上来了,本地的帮会,未免也太没有礼貌了吧?”

她环顾四周,此时此刻,客栈内座无虚席,东边一群大汉,西边一帮商人,坐围在桌前,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碰杯声,欢笑声,此起彼伏。

沉吟片刻后,长歌清了清嗓子,大声道:

“西北玄天一朵云,乌鸦落进了凤凰群,满桌都是英雄汉,谁是君来谁是臣?”

霎时间,原本喧闹无比的客栈,安静得鸦雀无声。

人们纷纷放下手里的酒杯和筷子,望向同一个方向。

“你在说什么?”沐天邈坐在桌对面,完全懵了,根本搞不懂状况。

“对切口,也叫春典。”长歌拿起桌上的一壶酒,为自己的酒杯添上一盅。

所谓的对切口,就是说黑话,对暗号的意思。

江湖上各行各业,特别是混黑白两道的,都有自己的黑话。

就比如刚才长歌说的黑话,就是她从武侠小说上看到的,意思大概可以理解为:

各位英雄好汉,大家都是道上混的,谁是你们老大,方便站出来说两句话不?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这次不是跑堂的,而是客栈的掌柜朝这边走了过来。

掌柜的亲自端着盘子,把里面的菜一盘接一盘放上了桌子,有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红烧狮子头,看上去极为丰盛。

不论沐天邈还是长歌,两人都不记得自己有点过这么多的菜。

“掌柜的,几个意思?”沐天邈眉头紧皱,捏了捏自己空荡荡只剩下几文钱的口袋,“要是再上错菜,别怪我吃完不给钱啊。”

“我知道,客官,不用结账,就当咱请您的了。”

掌柜把菜端完之后,又满脸笑容的从袖子里掏出几张纸质的凭证,一张一张放上了桌。

“客官,您看,这是本店的经营许可证,这是卫生许可证,这是主厨的厨师证,这是街道办的防火许可格证,这是衙门办的餐饮服务许可证,这是……”

琳琅满目的证件被掌柜的一件一件摆放在了桌子上。

沐天邈一下子给整不会了:“不是,掌柜的,你给我看这些证干嘛?”

掌柜的没有回答他,而是转头看向桌子另一边的高马尾少女。

掌柜的指着桌子上的刀痕,一脸讪笑的对百里长歌说:

“这位女侠,桌子上这些痕迹,不是什么刀来剑往,是菜刀切出来的,桌子是拿厨房的案板改的,自然有这些痕迹,咱们店虽然是小本经营,但都是凭良心做生意,可不敢开什么黑店啊。”

掌柜露出苦笑,抱拳拱手,扑通一声,竟半跪在长歌的面前,无奈的恳求道:

“刚才的回锅肉是咱家厨子忘记放酱油了,炒得白了点,可不敢用什么白肉啊,咱们都是小老百姓,您就算给我一百个胆子,咱也不敢用人肉做菜啊,不信您上厨房看看,肉都是从菜市场买的,保证新鲜,桌子上这些菜就当我请的了,姑奶奶,求您高抬贵手,放咱一马,刚才的话全当开个玩笑,行不?您说者无意,旁人听者有心,若是传到街坊邻居的耳朵里,咱家店里几十年积攒下来的声誉……可全都完了啊。”

苦苦哀求之后,掌柜哭丧着脸,卑微的低下头,高高举起抱拳的双手,恨不得跪在地上磕一个响头了。

长歌的眉毛尴尬的抖了抖,注意到周围的客人投来异样的目光,顿时觉得如芒在背。

只听客栈里的食客们都在议论纷纷:

“有病吧?我在这家店吃了二十几年,就从没听说过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

“就是就是,这衙门三天两头来检查,谁他妈活腻味了敢在衙门眼皮子底下开黑店?”

“这掌柜的也是老实人,换做我,早掀桌子不伺候了,他妈的,到底是来吃饭的还是来砸场子的?”

听到这些话,百里长歌木讷的神情顿时僵硬得如同结了一层冰霜,羞愤交加之下,脸颊唰一下就红透了,脑袋像是烧开的水壶,冒出阵阵蒸汽。

沐天邈从椅子上走下来,伸出双手把掌柜的从地上搀扶起来。

“不好意思,刚才我家小妹喝多了,小孩子不懂事,乱说的,您别介意啊。”

掌柜释然的松了口气,也没太计较,转过身继续忙着招待其他客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