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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其他类型 > 苍冥奇谭 > 第29章 父女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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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臂草堂依托山庄最高处的塔楼而建,宅第之中景色幽雅,宛若仙境。重门叠户,飞檐翘角,梁柱雕龙画凤,尽显世家风范。

曾接待过方剒的中堂两侧,还有东西两厢对称而设,东厢为山庄本家居所,温馨雅致;西厢则专为远客而备,别有一番风味。

及至西厢之客房,但见门窗精巧,以竹编为帘,透进斑驳光影,增几分清幽之感。室内陈设古朴而不失雅致,几案之上,古琴横陈,似待知音;案旁青瓷墨盅,静候墨客。床榻设于窗下,锦衾绣被,柔软舒适,窗外绿竹猗猗,清风徐来,卧听树叶声声,心旷神怡。

房内墙壁上挂有山水画卷,笔墨淋漓,意境深远,令人观之忘俗。房中一隅,置有书架,上列经史子集,兵书纲要,琳琅满目,供住客闲时翻阅,以消永昼。

是室也,既便宾客小憩,亦宜亲友久居,实为待客之上选,云渃和父亲的住处就在这西厢房。

此时夜幕低垂,月光如细丝般透过窗棂,轻轻洒在屋内。

坐在床前的李方尧洗好脚,等跪在地上的云渃为他将脚擦干换上净袜木屐,站起身来问道:“云渃,昭明镜怎么不见了?是不是仆人取走了?”

“尘星姑姑命人来取去了,说是有些急用。”李云渃一边答话一边为李方尧换上睡袍。

李方尧坐到床榻边沿,浓眉微皱,有些惊讶地说道:“哦,这几日忙着应付那些义军,确实都没关心旁的事情。那道姑又在忙着鼓捣什么法术,要用得上这镜子?”

李云渃将李方尧的袍子挂到衣架上,附身点燃了床前的火盆:“尘星姑姑见那小先生医治云洲有方,从他那里知晓了樊家这些祖传的镜子有通玄入微的妙用,可以助她炼丹。”

李方尧欣慰地点点头:“云洲这些日子以来好转不少,那少年果然医术不凡,此番亏得陆离先生指点,云洲或许真的有救。”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又冷笑一声:“也好,那镜子不在,说明他们也不再有心思惦记我了。”

李云渃兀自转身走到桌前,整理起桌上散乱的笔砚书纸,头也不回:“只要爹爹知道谁是真心惦记爹爹的就好。”

李方尧点点头,苦笑一声:“是啊,说起不见的来,还有一件物事。”

李云渃一边将几本兵书逐一放进书架,一边应道:“迅白缨,常明拿着欢天喜地的去了。照规矩,那是悬臂庄主之物,自然得物归原主。”

李方尧点点头:“对,常明年少时我问过他,当上庄主是为了什么,他想也不想就说是为了那兵器。”说着冷笑了一声:“这几日常明他跟在我身边片刻不离左右,如今也不见人影了……不过是因为樊家兄弟怕我跑了。”

说到这里他冲云渃挥了挥手:“行了,别收拾了,放着等明日庄仆来打理,你也早早歇息去吧。”

云渃将李方尧的衣物叠好放到床边:“等那些吓破胆的庄仆想起来收拾要乱成什么模样。如今义军人马全都驻扎在山庄外头,吓得整个山庄上下乱成一片,以为义军想把悬臂山庄给抄了,听说那些往山下跑的人全被义军给赶了回来。”

李方尧神态自若,看着收拾房间的云渃哈哈一笑:“如今悬臂山庄卷入战事已经势不可挡,终于该轮到樊家人担心了。”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收起笑容叮嘱道:“只不过义军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凡事更要谨言慎行。”

李云渃转过身来冷冷问道:“哦?爹爹是不是怪罪孩儿太过莽撞?没有跟爹爹提前商量,便把玄灵之事透露给了那方将军?”

“这倒不会,悬臂山庄为腾龙宗驯养玄灵,对那些想知道的人来说,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你说不说都不会有何不同,反倒是省了我去说服樊家兄弟的口舌。”李方尧皱眉凝视着李云渃,沉声缓缓说道:“方剒此番来山庄所图,哪里是借住那么简单,往后在他面前记得少贪口舌之快,免得惹出麻烦。”

李云渃避开父亲视线,忿忿不平地说道:“是啊,别人什么都知道,而我若不惹出是非,便什么都不知道,就连自己的爹爹要去自首报官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

“唉,就是不肯放过我。”李方尧无奈地摇了摇头,一笑置之:“瞒着你是因我知你性格倔强要强,凡事爱逞一时之能,此事若提前与你说了,一来怕你知道以后定然会去与那樊家长辈大闹,二来,以你的脾气,最后未免又要与我斗嘴。”

李云渃气不打一处来:“爹爹何时这么怕与我斗嘴了?”

“怕,一直都怕,你以为你的脾气像谁?”

李方尧扶髯望着云渃,收起笑容继续说道:“腾龙宗谋反之事我早已料到,一旦他们揭竿而起,官府便会迁怒山庄,为了保山庄周全,樊家便要找人顶罪,这个人自然就是我。”

云渃想到樊尘庸畏畏缩缩、樊尘功装腔作势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尘庸伯伯和尘功伯伯真以为让爹爹凭庄主的身份去自首,那狗官府就会放过山庄?”

李方尧点点头又摇摇头:“即便知道也会如此。”言辞间他的眼神深邃如潭:“当年樊二娘死后,樊家几兄弟便如惊弓之鸟,既不敢得罪腾龙宗,又怕官府来日追究,我这个代庄主早晚有一天会被他们当成弃子。所以我那时便打定主意,以保聚之名,带着山庄子弟去对付那些贼匪,借以让山庄作大,在江湖上留名,否则那方剒又怎会理会一个无名小卒递去的书信?

“方剒要出兵来此,是爹爹的主意?”

“只是顺水推舟罢了,那方剒心中所图本就不止巴蜀一隅,通了几回书信之后,他便必然想来通江瞧瞧。”

李云渃思索片刻,赞赏地问道:“所以这一切都是爹爹早就计划好的,得知自己身份被泄露给了朝廷知晓,便说要去投案自首,随后又引义军前来,逼樊家人骑虎难下。”

李方尧颔首扶髯:“如此才能让山庄上下更加信任我,愿意投向义军,对抗朝廷。”

李云渃想到之前的见闻问道:“我先前在伏虎洞看到不少专门给灵兽打造的披挂,爹爹那时就已料到要攻打通江城了?”

李方尧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那是腾龙宗请山庄给打造的,还没来得及运走,此番就顺便借来,攻打通江城时正好派上用场。”

李云渃咬咬嘴唇,鼓足勇气说道:“此番攻打通江城,孩儿要和爹爹同去!”

李方尧脸色一沉:“我身边有其他弟子已经足够了,打仗的事用不着你去!”

“哪里够了!爹爹明知常松火候未到,今日急着让他试炼,便是因为急缺人手!”李云渃闻言脸涨得通红:“我,若是爹爹出了事,我也不想独活!”

“你去了谁来照顾云洲?!”

看着无言以对的李云渃,李方尧继续说道:“你且放心,我跳涧虎李方尧什么时候败过?当年能在禁军之中当上教头的人,可都是久经战阵的!方剒已经应允了我,此次通江一战若能得手,便会许我一官半职,拿这三十头玄灵作一个飞天灵骑营,替义军效命。今日试炼之事,不过是因为常松年纪尚小,要打发他留下来,免得拖累了常青,才会提前用黑风来试炼,让他死心。”

“爹爹要跟义军走?”

李方尧点点头:“到时我会带着常青和那些愿意跟从的弟子离开山庄。如今义军声势正盛,你也听见方剒说过,要剑指京师,一统中原,往后若我在义军有成,你们也好有个照应。虽然这大蜀义军直出北伐,实为冒进犯险之举。但若不跟着这大蜀义军,我又如何能安宁?既然董备一直惦念着我这颗人头,不如我亲自送上门去。”

说到这里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们一家寄人篱下,对樊家来说就是用得着时用,用不着时还要再换些好处,腾龙宗才刚一出事,我的身份便被人泄露给了官府,其实都是有人暗中为之的。即便如此,这悬臂山庄也比其他地方要好上不少,你如入了樊家,身份便有所不同,单凭樊家和那些权贵的关系,就可保你和云洲不出事,如此你们姐弟俩好歹有个归宿,我对你娘亲也算有个交代。”

云渃着急地说道:“那,爹爹为何还找了伍日阿叔,要跟他们回古玛山寨去?”

“阿都伍日告诉你了?那老小子,嘴巴从没严实过。”李方尧无奈地埋怨一句,又继续说道:“当今乱世,若不能做到左右逢源,谁又能明哲保身。此次义军大军未到,方剒如今对玄灵兽还是半信半疑,只想用前军先锋来打通江城,此战难免会有变数。若义军兵败我又出了意外,樊家未必不会反悔你和常明的婚事,把那苍灵兽还给腾龙宗,到时阿都伍日就会将你们偷偷送回少民山寨,在那里先安心给云洲治病,一切我已打点妥当,你但听伍日叔安排便好。”

听着父亲的话,云渃分不清自己眼中的泪水是因为什么而流,究竟是不舍还是不甘:“爹爹独自一个人做这些,图什么?”

李方尧摸了摸空悬左肩的袖摆,坦然说道:“十年来苟且于悬臂山庄,也就是为你姐弟二人寻一个安身之所,好拉扯你们长大。现今你已长大成人,往后可以照顾好云洲了,此念总算可以放下。但我还有一念未了,李方尧此生已尽毁,今日之后,活着只图那董备的一条狗命。”

“爹爹,云渃过去蛮横无知,凡事总想和爹爹争出个输赢,处处冲撞,今日最后一次要和爹爹犟嘴。”云渃说到这里“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流泪哀求道:“求爹爹不要再去报仇了,娘亲已经不在,若是爹爹也不在了,云渃真不知道怎么活了。”

可惜她面前这个人偏偏不为所动,只是面色冷峻地看着她,脾气比她更倔:“血海深仇,如何不报?!”

“其实孩儿体内……”云渃心中纷乱如麻,突然想到体内还有一只长虫,虽然洛叶曾经叮嘱过她哪怕至亲也不可告知,可为了能想法子挽留李方尧,终于决定要将此事告诉他,正张口欲言,却被李方尧打断了。

“之所以今日跟你说这些,只是不想再有事瞒着你,免得留下遗憾。毕竟有些事情,不到此刻,我也说不出口。”李方尧紧紧凝望着云渃,深深吸了一口气:“云渃,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李云渃闻听此言,只觉得大脑中一片空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嗫嚅了好久,才似笑非笑地说道:“爹爹,莫要……开玩笑。”

“爹爹什么时候与你开过玩笑?”李方尧冰冷的脸上面无表情,只有嘴唇微微抖动才能看出他在极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我与你娘亲的孩子,只有云洲。”

“那……那我不是爹爹与娘亲的孩子?我……我亲生父亲又是谁?”

李方尧的表情阴晴不定,神色忽明忽暗:“我不知道……想我当年与你娘亲在京师的瓦肆相识时,她在樊二娘和樊老幺他们那个兽戏班子里做杂活……樊二娘跟我说她也不知她原本是何身份,一日在街边见人欺负你娘亲,她出手救下后两人才得以相识。若是在别处倒也作罢,可那勾栏瓦肆汇聚天下商客,日夜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与你娘亲相识的恐怕不少,故而我根本打听不到是谁。你娘亲从来都只说你没有亲生父亲,是她一人独自生下来的……本以为她临死之前会说出口,可是……你那个娘亲啊,有时候连我也搞不懂她。”

说到此处,李方尧坐到床上,推开床前窗棂举头往夜空望去,一轮冷月当空,圆满无暇:“她与我相识时已经改了名,听樊二娘说,你娘亲以前名叫月素,姓什么不得而知。”

“那我……”

李方尧仰面躺到床上,面无表情地说道:“其实我这个爹爹,对你也问心有愧……自从来到山庄以后,让你作男子打扮,只叫你习武练功,其实只是怕你往后保护不了云洲。”

云渃的双眼忽然掠过一层灰影:“爹爹是不想我……像当年娘亲被害时那般……没用吧?”

“你那时还小,我如何怪你?”

李方尧半在床上翻了个身,将后背留给云渃,房间里静如死寂。

沉默许久之后,他终于开了腔:“你有空惦记我这个毫无血亲的爹,还不如多惦记惦记你的弟弟,他才是你的亲人。时候不早了,去歇息吧,别想着跟我去打什么通江城了。”

李云渃一边擦去脸上的泪水,一边独自推门从李方尧的房间走了出来,她不敢再在那个房间里待下去,她害怕李方尧的沉默,害怕这个“干爹”一直以来凡事都不予解释的沉默,这种沉默比二人斗嘴还要可怕,唯有逃出来,方才透得过气。

“哟,云渃你在这儿啊?”才刚出门没多远,便听见有人招呼自己。

定睛一看,一个身穿道袍怀抱拂尘的女子带着一个道童款款走来,正是樊家长辈老四樊尘星。

此时在云渃眼中,她那张脸上带着天底下最为真诚的假笑:“快来,老太君急着要见你,说是要亲自给你试嫁衣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