瑥羽将常明轻推开,“及不上我,他怎么会被带回来了?”
“公子,这个时候,您千万不要泄了气。”
常明去衣柜里找出衣服摆好,又在匣子中挑出合适的配饰。
瑥羽疲倦的摇头,“还不知公主肯不肯见我,先别张罗了。”
他走去里间,盯着公主给他的架子床发愣。
烛光靡靡,人影霏霏。
常明心里焦急,跟进去,“公主要是肯见您,您也不能叫公主等急了不是……”
“还是……小的伺候您洗洗,您换上一身清爽,自己心情也敞亮。”
瑥羽神情中恍惚了一瞬,终是点了头。
可看见那青碧色的衫子却蹙眉不喜,原本是喜欢的,现在不喜了。
是所有的来路,将纯白青涩的他,变为现在这个样子——在公主面前风情尽现。
他从未后悔过。
只要公主喜欢。
可是公主真的喜欢吗?
公主喜欢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公子,热水已经备好了。”
瑥羽忍着心里的不适,走入热气升腾的盥洗房。
门刚关上,便听见远儿的声音,“郎君,采苓姑姑说公主疲累,已经歇下了,不见人了。”
瑥羽的手搭在门拴上,没有动。
隔着门回远儿,“知道了。”
转身探进浴桶中。
在被水淹没之前听见常明问远儿,“在哪里歇的?青竹院?”
远儿道,“不是,我去了,主院儿书房的烛火是亮的,公主分明没睡。”
……
热水冰的瑥羽发抖。
他探出头大口呼吸,扶住浴桶边沿,勉力支撑身体。
雾气缭绕间,身形若隐若现。
水珠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滑过如玉的肌肤,在锁骨处稍作停留,最终无声地坠入水中。
他的面容清冷如霜,眉宇间透着几分疏离,薄唇微抿,仿佛世间万物皆与他无关。
湿漉漉的发丝贴在额前,衬得那双幽潭一般的眼眸愈发暗。
手臂搭在浴桶边缘,水珠顺着小臂滑下。
他掠过那些淡去的疤痕。
胳膊上的疤痕已经变得很淡,他一天三四遍涂那祛疤的药膏。
只是小腿伤的重,疤痕依旧明显,药膏的成效不够。
沉思半晌,他又可笑自己的沉思。
兀自冷笑,她已经带回别人了,他还在担心自己的身子不够完美。
直到水真的冷了,他才被常明唤回神来。
*
一连几天,两人没有见面。
清晨,楚乐仪在院子里练灵云拳。
左右她只会星言教的那几招,就把那几招练了个炉火纯青。
最近还有走火入魔的态势。
心不静,乱极。
“殿下,青竹院那位洛泱公子,闹着要出门去。”
采苓很为难,侍卫现在正拦着人,洛泱公子说,不放他出去他就死给他们看。
公主的面首,谁也不能轻易伤了,只能把人紧锢住。
楚乐仪收了势,正愁没有出气的筏子,“去青竹院。”
采苓说,“先给您换身衣裳?”
公主还穿着练拳的装束,虽然利落大方,却并不是惯常见人的打扮。
“不必。”楚乐仪已经走出几步远。
采苓忙跟上。
……
“请放我出去吧,此身虽微,却也有志。我寒窗苦读,只求一朝金榜题名,光耀门楣,不负平生所学。”
“如今困于此地,虽锦衣玉食,却如笼中之鸟,不得自由。”
“我……我实在无法安心于此,日日如坐针毡。”
洛泱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恳求。
楚乐仪走到院外,已经能把他的声音听的更清晰。
她转过花瓶门洞,见他站在院中,一身素雅青衫,眉目间透着书卷气。
他的手被一个侍卫缚在身后,“我知公主待我不薄,可此非我所愿。”
“若能放我离去,他日必当报答此恩。若强留于此,只怕……只怕我终究会辜负公主的厚爱。”
楚乐仪慢慢走的更近,众人看见她,一一见礼。
洛泱瑟缩了一下,清澈的眼眸中藏着惧怕,却仍是开了口,
“殿下您来了。”
洛泱的声音低而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却又带着点倔强。
他目光垂下,不敢直视她,长睫掩住了眼中的情绪。
他的手腕被缚在身后,身子前倾,用尽全身的力气维持尊严。
“殿下厚爱,洛泱铭感于心。”
“可草民……本是一介书生,寒窗十载,只求以笔墨立身,以文章报国。”
“如今困于此地,虽得殿下庇护,却如折翼之鸟,再难翱翔于天地之间。”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几分哽咽,却又强自镇定,
“殿下若肯放草民离去,洛泱此生必不忘此恩。”
他说完,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丝恳求与决然,像是已经做好了承受一切的准备。
青衫在风中轻摆,衬得他身形单薄,却有说不出的坚韧。
完蛋,楚乐仪心里喊道,这厮也没法给她出气。
哪怕他再表现的强硬可恶一点呢,并没有。
皇兄把人给她的时候,说是照着迎春苑里她喜欢的那个小绿找来的。
她不想收,皇兄就说,“洛泱是个清白人家的,心思不杂。风花雪月,陪着你解解闷是够了。”
“你收下他,给我喂药那事,我便揭过不再追究。”
“你也不用把瑥羽护的那么严实,为了一个男人对为兄严防死守的,为兄心里不舒坦。”
楚乐仪读出他松懈言语下的威胁,佯装不在意瑥羽。
“皇兄你早说是清白人家的,我都被母后啊,高嬷嬷啊,还有你,给吓怕了,生怕陪在身边的人不干净,好生苦恼孤苦呢。”
“如此我就谢过皇兄赏赐了。”
至于瑥羽那话题,她是接也没接。
回来的路上她还在复盘,应该接下那话题的,越是避开,越有心虚之感。
母后对瑥羽不喜,皇兄又不喜。
无论如何,她不能表现的太在意,也不能刻意不去提。
那一路上,她整理好了下次应对这种话题的思路。
气归气,别人不能动瑥羽。
她愣了一会儿,才看着眼前的洛泱说道,“随本宫来。”
楚乐仪见人没跟上,转头侧目。
洛泱的手被松开,站在那里神情可怜的望着她。
天光晴亮,她突然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对小绿格外特别一点。
小绿在某些乖顺的时刻,虽然模样与瑥羽不同,但气质有点像瑥羽。
且小绿也像瑥羽一样,会给她琢磨爱吃的,亲手做出来,嘴上不说,却要用此来留人。
更有时候,小绿偶尔狡黠的一面,也像瑥羽……
这洛泱,是皇兄照着小绿找的。
说是去年冬日里,他知道迎春苑这号人,就开始给她寻了。
寻来个小绿的影子,歪打正着的现出小绿没有,洛泱却有的特质。
洛泱的倔强和害怕混杂在一起。
像极了有一日午后,瑥羽宁愿当下人伺候韦管事,也不愿以色侍人的决绝脆弱。
怪事!
这人有瑥羽的影子,那人也有瑥羽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