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风沙中,一支小队行进在无边无际地沙海里,向着圣显厅的方向而去。
老爹和沙扎曼叔救命的交情,老爹暗中委托沙扎曼叔的照顾,受伤,还有物资支援的请求,暴乱,拒绝见面的反常表现……
这一切缠绕在迪希雅的心头,翻搅着她的思绪,少女第一次感到寝食难安。
“他希望自己的女儿可以离身不由己的佣兵世界远一点,越远越好。”
这样说来,那一场激烈到导致我们分道扬镳的争吵,也是你刻意设计的吗?
又是这样,自作聪明,自以为是,根本……根本就不考虑她的感受。
“迪希雅,不要难过,我们很快就会知道答案的,叔叔他也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迪娜泽黛语气温柔地宽慰着,她怎么都不会不相信,一个那么爱自己女儿的父亲,会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棍。
这一切,一定还有什么误会。
那天晚上,沙扎曼将一切都隐情告知了两位少女,包括对他和迪希雅父亲库塞拉的交情,以及援助阿赫玛尔之须的理由。
她们找到了为阿赫玛尔之须提供武器的三十人团成员,拿到了旅团驻地的位置。
现在,是揭晓一切真相的时候了。
迪希雅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将脑海中纷乱的思绪抛开,拿起了手中的重剑。
说的对,等到见到老爹那个家伙,她一定要把一切都问清楚,一定!
这一次,别想再瞒着她什么了。
“谢谢了,小姐,麻烦你陪我跑一趟。”
闻言,迪娜泽黛轻轻摇了摇头,她温柔地拉起迪希雅的手,语气中透着一丝复杂。
“别这么说,迪希雅,这件事我们呼玛依家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另外,我们可是好朋友,就当是……迪希雅补偿我的沙漠旅行好了。”
说着,大小姐俏皮地朝迪希雅眨了眨眼,扮了一个有些不那么标准的鬼脸。
“哈哈哈,好啊,等这件事结束,我一定带小姐你在沙漠里好好玩一圈。”
“那一言为定,我很期待哦。”
队伍渐渐远去,在沙海和天空的交界处,渐渐浮现出一座小小的营寨。
那就是她们此行的目的地。
……
天空是黄色的,永远一成不变的黄色。
伊德里西坐在破败的营帐中,看着被黄沙漫卷的天空,端起了手中的酒杯。
粗制的烈酒冲过喉咙,如同刀割一样的疼痛,周围的篝火在噼里啪啦的烧着。
一切都和以前是一样的,除了人。
他看不到这条路的尽头,就像着无边沙海里的沙砾,这个故事没有结局。
伊德里西也时常问自己,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这真的是团长想要的吗?
但每到夜晚,从噩梦中惊醒,多少流血死亡都不害怕的硬汉兄弟号啕大哭。
团长就那么没了,倒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他再也没有机会见到现在和平的景象,他再也没有机会见到迪希雅小姐长大了。
你知道吗,小姐现在很美,很勇敢,他们有人偷偷去看过了,没有声张。
团长啊,雨林和沙漠和平相处了,像你希望的那样,看看吧。
喝一杯吧,没什么好酒,将就一点。
酒洒在地上,倒映着火光。
但凭什么,那群害死你的凶手,可以安然享受着一切,享受财富和地位?
凭什么?像团长这样的人要被遗忘,甚至连女儿都没能见最后一面,凭什么?!
恨啊,恨啊,烈酒和火焰不及仇恨的万分之一,那是刻在血脉里的仇恨。
血债血偿,他们已是身负罪孽之人,不在乎再多上一两桩,他们早就该死了。
是团长拉了他们一把,现在,这条命是时候还回了。
即使团里只剩下最后一个人,只要一息尚存,这场复仇就不会停止。
“喂!再打下去没有意义,大家都互相认识,我不想撕破脸皮。”
“库塞拉呢?叫他出来!”
熟悉中带着一丝陌生的声音远远传来,夹杂着兵器碰撞的声音。
你看,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伊德里西喝完了酒,拨开营帐破破烂烂的帘幕,走向营地的大门。
瞒了这么久,是你期望的吧,团长。
……
“团长没办法见你了,他早就死了。”
巴尔沙放下手中的刀,神情颓然。
“你说什么?!”
察觉到迪希雅的惊骇,提克里蒂自嘲地笑了笑,也将手中的武器丢了出去。
“看来你是一点都不关心团里的事啊……不过,这也是团长希望的。”
“五年前,就是你走的时候,团长一个人去了「神王之遗」,同时他还下了命令,彻底解散「阿赫玛尔之须」。”
“至于原因……呵,现在说来真是讽刺。”
伊德里西走上前,手中拿着酒瓶,他的脸上挂着嘲讽的笑,除此之外,尽是麻木。
“「神王之遗」,很久没人提这个名字了,我们,就曾经是它的附属旅团。”
“神王之遗的首领控制手下的手段,除了武力之外,就是「案底」。”
“肮脏的,不道德的,用于要挟的案底,每个人,无论自愿与否,都一样。”
“除了你之外,迪希雅。”
伊德里西的表情浮现出悲怆,夹杂着庆幸和怜悯,迪希雅感到喉咙哽住了。
她说不出话,只是木然地听着这一切,听着这从未向她展示的,故事的另一面。
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一切。
“你出生起,团长就不让你知道这一切,也禁止我们任何人出去做坏事,总部要求的摩拉,他说自有办法。”
“但他就是个普通人!他有个什么**(沙漠粗口)的办法!”
巴尔沙怒吼完,默默地退了回去。
“无非,就是去总部哀求,然后一次次挨打,最狠的一次,差一点站不起来。”
“直到……送你走的那一次。”
“团长安排了我们去护送你离开,他自己一个人偷偷去了神王之遗。”
“那一天晚上总部的档案室起了大火,旅团也解散了,但团长却没再回来。”
“若非如此……若非如此……”
伊德里西默默地重复着,他恨的不仅仅是神王之遗,还有什么都没发现的自己。
他猛然抬头,目光中燃烧着火焰,几乎是嘶吼着说出了接下来的话。
“但是,米沙勒,那个道貌岸然的小人,居然在第二天惺惺作态地宣布销毁案底,然后摇身一变成了拯救神明的英雄!”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我们恨啊!恨啊!!只有我们才知道真相,这些年我们颠沛流离,联系团长以前的人脉,我们从来没有放弃过复仇!”
“这里的所有人,都是自愿参与我们的行动,我们知道实力不济,也只袭击曾经神王之遗的部众,只要米沙勒那个混蛋下马,只要撕掉那个混蛋虚伪的面具!”
“即使这里只剩下最后一个人,我们也不会放弃复仇!”
阿赫玛尔之须的所有人都拿起了武器,迪希雅和迪娜泽黛默然无语。
没有一个人在这场看似可怕的袭击中丧生,这已经足以证实他们的话。
伊德里西深吸了一口气,挥了挥手,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团长生前总是喜欢童话故事,牺牲自我,拯救别人,谁知道呢……”
“他真的做到了。”
已经不再年轻的佣兵喃喃地低语着,随后又将酒洒在了地上。
但故事里不是这样的,主角一个人默默地死在黑暗里,恶龙摇身一变,成了人形。
他疲惫地摆了摆手,声音有点嘶哑。
“抱歉啊,迪希雅,小时候你就觉得这样的事很丢人,就当我刚刚在说胡话……”
“米沙勒就在须弥城,我会亲自问清楚真相,如果这是真的,一起去吧。”
迪希雅打断了伊德里西的话,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率先转身,大步离开。
事已至此,善恶已经太难评判。
如果这就是你的愿望,老爹。
那就让我替你斩尽这最后一条恶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