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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都市言情 > 醉金盏 > 第152章 听起来很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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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国公背着手走进来,就见老妻神色茫然地躺在榻子上。

他长叹了一口气。

刚在院子里,嬷嬷就悄悄同他说了母女吵架到动手了,安国公几乎不敢信自己的耳朵。

他家老妻会和阿瑛动手?

后宅不宁的事儿,他听过、见过,但从未发生在他身上过!

他缓了好一阵才进屋,结果,老妻显然是没有缓过来。

也是。

疼了几十年,宠了几十年,突然间母女闹起来,是缓不过劲来。

“你啊,”安国公在椅子上坐下,“怎么就和阿瑛动手了呢?她小时最淘气那阵,你都舍不得打她一下。”

安国公夫人恍若未闻。

“还是为了她姨娘的事?”安国公继续劝,“我那天就劝过你了,她想上香磕头就让她置办嘛!

那怎么说都是十月怀胎生了她的姨娘,依孝心,她这么办没有错。

你觉得自己一片真心被辜负了,可她孝敬姨娘和孝敬你,又不冲突。

她姨娘早就不在了,她一年里能孝敬几天?清明中元生死忌日,最多添个冬至,一个手就能数明白,你何苦呢!

为了个死人,你个大活人较什么劲嘛!”

默默伤心的安国公夫人蹭地坐了起来,通红的眼睛仿佛要喷出火来:“国公爷这是说的什么话!”

“我是为了你好,”安国公道,“又不是什么要命的事,你偏不依她,闹起来了你打她一巴掌……”

“我打她,我不疼吗?”安国公夫人喊道,“我手疼心更疼!”

“你早听我的不就没这事儿了吗?”安国公苦口婆心地道,“唉,你呀就是不听劝,我明明是为了你好,你却同我撒气。

阿瑛那儿也是,她平日够孝顺你了,把你当亲娘看,你们母女出门去,谁家不羡慕你们和睦融洽?

你非得闹得生疏了吗?”

“我本来就是她娘!”安国公夫人冲口说完,顿了顿,又道,“嫡母怎么就不是娘了?她生下来就是我养大的,奶娘照顾得都没有我仔细!到头来、到头来她想起她那姨娘来了……”

安国公被她喊得头痛不已。

老妻性格强势又执拗,这他早就知道了。

但这事情上能拧成这样,还是叫他理解不了。

“怎么就这么糊涂呢?”安国公嘀咕着道。

另一厢,章振贤绷着脸,责备道:“为了已经不在的人,让母亲这么伤心,你说你是不是糊涂?”

章瑛抬起头,红肿着眼睛看着他。

她的半边脸也是肿的,可见安国公夫人那一巴掌打得多狠。

回屋后,嬷嬷拿帕子给章瑛捂了许久都没有褪下去。

但留下痕迹的又岂止是她的脸、她的眼?

章瑛呆滞地坐了很久,一会儿想这些年与嫡母的相处,一会儿想陆念和余如薇说的话,一会儿又想,姨娘究竟是怎么死的……

反反复复,心中拉来扯去,痛得喘不过气来。

然后,问讯的章振贤来了,对着她好一通大道理。

起先章瑛左耳进、右耳出,这时着实听不下去了。

“那是我姨娘,”章瑛开了口,脸庞犯麻,她咬字没有平日清晰,有一瞬她甚至还尝到了些许血腥气,她只能吞了口唾沫,才继续道,“哪怕不在了,她也是我姨娘。”

章振贤不解:“你姨娘走了那么多年了,你也从来没有说给她上香,突然来那么一次……”

“以前是我不孝顺。”章瑛道。

“那你现在这样就叫孝顺?”章振贤反问,“除了没有生你,母亲和你亲娘有什么两样?她待你比待我都好!

儿子要继承家业,要好好磨砺,不能宠着护着,所以从我七八岁那会儿她就抱都不抱我了。

她的关心爱护全给了你,你就这么待她?”

“我待她难道不够好吗?”章瑛尖声反问道,“我姨娘是只生了我,但生恩不重不大吗?她是自愿生而不养的吗?她能养我、她会不养吗?”

章振贤听不得尖锐声音,恨不能捂住耳朵:“我好心好意来劝和,你倒还憎上我了!

我懒得和你多说,你自己想想清楚,和母亲闹翻了脸对你自己有没有好处!

你记住,你姨娘死了,你婆家也倒了。

安国公府不短你和阿淼的吃穿用度,但你在这个家里能过成什么样,全是母亲说了算!

你拎不清,自己日子难过,还得连累你儿子!”

章瑛眼泪簌簌滚下来。

她知道,二哥说的都对。

权衡利弊,她应该顺从听话。

这对她来说并不难,嫡母很容易讨好,甚至不需要她小心翼翼地应对。

她是与众不同的。

庶女过得不输其他公侯伯府嫡女体面。

婆家出事,她能全须全尾地归家,还带上了儿子。

凭借的就是嫡母的宠爱。

她应该知足、应该感恩,不该伤母亲的心……

可她同样知道,她的心被陆念和余如薇的话捅了个大窟窿,填不上了。

余光里,章瑛看到了从外头进来的另一人。

那是章振礼,他站在门边,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们两人争执。

“那是我姨娘啊……”章瑛哽咽着,一字一字道,“二哥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父母俱全,你问问大哥,若是家中不让他祭拜他父母,他可愿意?”

章振贤这才注意到大哥来了。

他只冲章振礼点了下头,又和章瑛道:“你真是,这就不是一回事!”

“怎么不是?”章瑛问,“我的孝,和你们的孝,写起来不一样吗?就因为我是姨娘生的……可我就是姨娘生的……”

章振贤实在不爱听她这些理由。

见她辜负了自己的一片好意,章振贤留下一句“大哥同她说”之后,甩袖子走了。

章振礼坐下来,叫嬷嬷拿了块帕子给章瑛。

章瑛别别扭扭接了,正擦着泪,就听见章振礼说她。

“你确实糊涂。”

章瑛愕然看过去:“大哥也这般说我?”

章振礼用指关节敲了敲桌面,示意章瑛仔细听自己说话。

“你想尽孝,这没有错,但你办事的方法太糊涂。”

“前次已经叫你母亲拒了,竟还巴巴地和她旧事重提,甚至争辩起来,你这一巴掌挨得不冤。”

“你的目的是给你姨娘磕头上香,那何须她同意?”

“私底下能好好办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摆到台面上?”

“中元节到了,你买香买纸钱买经文,往那儿一烧,你心里念叨你姨娘,嘴上说是给阿淼他父亲烧的,不就成了?”

“孝心是你的孝心,你把事情办了就好,不用嚷嚷得阖府上下都知道你要祭拜姨娘,心意到了,而不是嘴巴到了。”

章瑛垂着泪看他。

这些道理,她哪里会不懂?

阳奉阴违、暗度陈仓,只要是个人,那就没有不会的。

“哪有这么简单……”章瑛喃喃着。

章振礼见状,问:“你从广客来回来就钻牛角尖,陆念到底和你说了什么?陆念不是你能应对的……”

“我怎么了?”章瑛气道,“我是比不了她,可我……”

“你要真想和她比,”章振礼打断了她的话,“陆念当初给她母亲在相国寺供往生牌,可没管谁同意谁不同意。

她不在乎她继母,你在乎你嫡母,那你就把事情办漂亮些!

办法已经教给你了,我和二弟和你说这么多、是不是为了你好,你心知肚明。

莫要再傻乎乎地钻牛角尖。”

泪水越流越凶,章瑛掩面痛哭起来:“你也不懂的……”

她哪里是单单为了给姨娘磕头?

她是想从母亲的反应里知道,姨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所以才一而再地向母亲请求。

母亲越是不答应,她的心就越下坠,没有底,不知道会落到何处。

万一、万一姨娘真是被害的,而真凶就是最疼爱她、呵护她的嫡母,她要怎么办呢?

是视若无睹,浑浑噩噩享受现在的一切,还是……

还能是什么呢?

其实她什么都做不到。

她不是陆念,她不会、也没有能力和嫡母鱼死网破,她能做的就是给姨娘上个香。

她也仅仅只是想上个香、磕个头而已。

为什么母亲不能答应她呢?

一份香火的事,中元拜一拜,转过一日她们还是最亲近的母女俩。

如果答应了她,她也不会被陆念牵着鼻子……

伤心、埋怨、不解,情绪盘旋心头,怪自己,怪嫡母,章瑛走不出来。

章振礼观她反应就知道她还拧着。

“不听劝!”他拍了下桌面,“这般下去,自有苦果等着你!”

章振礼拂袖去了。

夜幕降临,府里各处都点了灯。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在章瑛的身上,他看到的是庸人自扰,是愚人不可悉。

同时,他又不得不感慨,陆念真是挑拨离间的好手。

“两次从广客来回去,两次都心心念念姨娘,”章振礼站在广客来的雅间中,问靠坐在榻子上养神的陆念,“夫人挑得真‘好’,佩服!”

陆念瞥了他一眼:“我待我母亲至纯至孝,章瑛受我感染,也想起了怀她生她的姨娘,思母是人之常情,怎么成了我挑拨事儿了?”

章振礼笑了下,显然不信她的话。

陆念慢悠悠坐起身来,走到章振礼面前。

她的身高远不及他,只能仰起头来,但她的眼神嘲讽又傲气,气势上不输阵不输人。

“你该问,安国公夫人为什么不让章瑛祭拜她姨娘,天经地义的事儿,怎么到了国公夫人那里跟戳了她的心肝肺似的。”

“你若是天天去祠堂给你父母磕三个响头,她不会拦你,反而夸你孝顺,凭什么章瑛不行?”

“我这人再霸道,再有滔天的仇怨,我也不会拦着陆驰给岑氏收殓磕头置灵堂。”

“为人子女,重生恩养恩,有什么不对的吗?”

章振礼直视着陆念的眼睛。

凤眼明亮,意志坚定的同时,也带着她的得意。

“没什么不对。”章振礼道。

“章大人卓见,不占理的是国公夫人,”陆念说完,像是突然间想起来了,她补充道,“我只不许我弟弟讲养恩,因为继母是我们的杀母仇人。

搁章瑛身上,养恩、生恩皆是恩,总不能是她也同我们一般不幸吧?”

章振礼的眉头倏然一紧。

章瑛不肯说,他就只能从陆念这里下手。

放出了些府中争执的饵料,果然,被他套出了陆念的真话。

原来,陆念是这么向章瑛下套的。

诛心之语。

难怪自家那蠢妹妹会钻牛角尖。

“怎得?”陆念唇角一扬,“章大人觉得我在暗示什么?

那我就再明示一句,章大人一个侄儿就别管国公夫人的妻妾关系了,你也管不明白。

死的是章瑛的姨娘,不是你的母亲。

是了,你母亲虽不在了,但国公夫人管天管地不至于管到小叔子和弟媳妇身上。

你不用担心有人对你的父母做了什么,你也无法设身处地为章瑛想。”

章振礼气笑了:“陆夫人这话难道不是又在暗示别的什么?”

“是吗?”陆念笑了起来,“我说我的,你怎么听是你的事。”

章振礼不至于信陆念这种挑拨。

他只是问:“陆夫人不装了?不与我伯母做佛友了?挑拨她们母女就是你的目的?”

“那章大人呢?”陆念突然出手,抓住章振礼的衣襟,笑容冷漠又狂妄,“寡妇门前是非多,外头沸沸扬扬的,难道没有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任?

你的目的是什么?就指着今儿来拆穿我装?

所以,章大人不装了?”

章振礼垂眼看那只拽在他前襟上的手。

陆念抓得随心,放得也随意。

她甚至好整以暇地拍了拍章振礼的胸口,替他整了下被抓乱的衣襟:“我半斤,你八两,谁也没好到哪里去。”

一直没有动作的章振礼这时才突然抬手,捉住了陆念的手。

他不急也没有恼,只道:“听起来很般配。”

章振礼的手指用了些力,陆念想抽手就得费些力气。

她也不挣:“苍蝇不叮无缝蛋。”

安国公夫人和章瑛之间如果真的没有一丁点问题,又岂是陆念和阿薇几句话就能撕开的?

章振礼看着她,点头道:“确实。”

一盏茶后,章振礼从雅间离开。

阿薇看他健步上了马车,上楼来寻陆念:“章大人看起来像是斗胜了的公鸡。”

“自以为是,”陆念点评道,“他以为是我被他套了话,何尝不是我借他的口再把安国公府的水搅浑呢?你且看着,让他们继续吵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