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绵绵走后不久,姜怀之就领兵赶到北城门。
因起战事,城中仅存的百姓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早早地熄了灯烛。街道两侧夜色苍茫,只偶然听闻几声虫鸣。
姜怀之动作迅疾,带着百人疾驰而来,正把传递完消息欲折身返回的细作堵个正着。
瞧着神情愕然的银甲亲卫,姜怀之挑眉冷笑,翻身下马借着火把把人看仔细了,正是护送他们来青州十二人当中的一人。
“怎么,瞧见我出现在这里很惊讶?”姜怀之也不命人将他捆住,反倒气定神闲和他说起话来。
那人短暂错愕过后,便俯首寻借口为自己开脱,“见姜公子无恙,我也心安。”
“卑职来此是为查看城门布防,秦将军一时意气,卑职怕她有所遗漏。”
姜怀之也不戳穿他,瞥了眼紧锁的城门,“是么?”
那人连声应道:“自然是的。”
姜怀之踱步靠近,俯身低语,“可惜了,秦怜香带走那八千人可不是为了出城杀敌,而城中也远远不止八千人。”
“你应当已经把消息传递出去了吧,且让我猜猜,今夜领命攻城的是吴王座下哪位将领。”
“王副将,李将军又或是和吴王有同窗之谊的赵远赵将军?”
几乎是他道出赵远名字那一瞬间,那亲卫突然暴起,掌中短剑出鞘,直逼他咽喉。
姜怀之反手扼住他右腕,稍一使劲就听见他残留在喉咙里的闷哼。
短剑应声坠地,被身后士兵捡走。
“看来今日赴宴的是赵将军了。”姜怀之眉梢轻扬,反剪双臂将人压倒在地,好心情道。
“卑鄙!”亲卫费力偏过脑袋,目眦欲裂骂道。
姜怀之闻声垂眸看他,似是听到天大的笑话,“用兵之道而已,难及你背主弃义,残害同袍来的艰险恶心。”
亲卫还欲再骂,姜怀之却不想再听,让人堵了他嘴,捆了丢一边,自己则静静束手候在一旁。
几刻钟后,城外马蹄隆隆作响,姜怀之抬了抬眼眸,看向身后众人。
“剩下那一千人可藏好了?”
自有人应声,“一切都备好了。”
此刻正是微月中天,微风拂过,残花坠地。
姜绵绵所料不假,尽管今晚大部分人是冲着秦怜香和姜怀之去的,但是还是一小队人潜入青州,纵火烧城,准备起事,被藏在暗处的人一把抓住。
也有几人浑水摸鱼跑进了姜家和秦家的院落,原想趁乱杀人,好在姜家几人早有准备。
夜半时分,窗外杀声震天,短兵交接声听得人牙齿发酸。
姜绵绵眨了眨眼睛,一眨不眨望着菱窗外跳跃的火光和疾驰的人影。
姜怀临亦是彻夜未眠,这会放下手中书卷,朝姜绵绵招手。
姜绵绵挪着坐过去,仰起头看他,乖巧叫了声,“大哥。”
姜怀临揉了揉她发髻,伸手替她扶正鬓边珠钗,“还有四个月就是你的生辰了,过了生辰你也该十五了。”
“去岁生辰家中没能好好给你操办,今年大家都在,得好生给你操持。”
姜绵绵睫毛轻颤,轻咳了声,“大哥做主就好。”
姜怀临看了她一眼,沉吟道:“昨日你秦姐姐给我介绍了一个人,那人虽是秦家旁支,但才貌双全,骁勇善战。”
姜绵绵眼皮跳了跳,看着姜怀临。
姜怀临继续说道:“我见了一面,确如她所说,性情也不错,绵绵你——”
姜绵绵这下子彻底听明白了,没等大哥把话说完就着急忙慌打断,“我不要。”
姜怀临垂眸看着她,见她急急忙忙的反应,不免有些好笑,“我也只是随口一提,京中虽是十五及笄出阁,可你还是太年幼。”
“我想着你可见一面,若是喜欢也可留着多聊聊,不喜欢的话再慢慢寻。”
“不喜欢。”姜绵绵道。
姜怀临见她反应,没有说话。
反倒是姜绵绵先不好意思地垂下脸去,有一下没一下晃着脚,“我不去见,大哥替我向秦姐姐推了吧。”
姜怀临迟疑了一瞬,应了声,“绵绵你是不是有——”心悦之人。
然而剩下四个字还没脱口,房门猛地被人撞开,姜怀之一身血气冲了进来,尚且青涩的面容上满是畅快和得胜后的舒怀。
姜怀临看他一身血污,下意识皱眉,拿起一旁披风披在姜绵绵身上,“怀之,先去换身衣裳。”
这是姜怀之的首战,初战告捷,他握刀的手还在隐隐发颤,耳朵里残留着众将士的欢呼雀跃声。
这会他哪里顾得上姜怀临的话,兴奋地大跨步进来,坐在姜怀临边上,“大哥,我生擒了赵远和他余下的五千人马!”
“这会消息应该还没传到吴王那,大哥你快写信给父亲,让他趁此机会打吴王个措手不及。”
“攻城不利,还让我擒获手下大将,吴王这孙子现下定恼火着,士气也不如前段时日高涨,正是父亲他出兵的好时机啊!”
姜怀之带着一腔激情絮絮叨叨说道,就差握着他大哥的手,同他执手相望,倾诉他在此战的英勇。
姜绵绵扒拉开披风,从一旁探出脑袋,笑眯眯道贺,“三哥厉害!”
姜怀之听了心中舒畅,也跟着探过身子,隔着中间端坐的姜怀临和姜绵绵描述起他是如何一刀一个敌兵的,又如何杀的那些人望风而逃,正中他和秦怜香的埋伏。
姜怀临听得眉心直跳,阖了阖眼睛,“好了怀之,折腾了一夜你也该去休息了,明日还有余下的事项要商议。”
“府中还进了贼人,我还需去善后处置,你和绵绵都各自回房去睡觉。”
“这样……这样血腥之事等天亮了再提。”
他形容的砍人如切菜,也不怕将绵绵吓到,叫人夜里做噩梦。
姜怀之砸吧了下嘴,仍有些意犹未尽,但既然姜怀临发话他也没再往下说,同姜绵绵一块告辞出去。
回房间路上迎面寒风吹拂,可他胸腔中仍是一团熊熊火焰,久久难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