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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陛下,您要是想惩罚嫔妾,嫔妾只领惊驾的罪,可不愿意领冒犯上位宫嫔的罪。”

吴贵人继续说道。

萧钰听她说得爽利,跟方才袁容华娇滴滴暗搓搓的腻歪完全不同,就愿意多听一会儿。

便问:“怎么不冒犯了?”

贵人比容华低一级,说人家脸皮厚,为何不是冒犯?

却听吴贵人道:“陛下明鉴,是那袁容华白天的时候,平白无故嘲讽嫔妾老,不如新人娇嫩。嫔妾年方二八,怎么就老了呢,嫔妾不服气,所以必须找回场子。

她说嫔妾老,嫔妾就说她眼睛小,说她脸皮厚,等下回见面,嫔妾还得说她点什么别的坏处,总之她让嫔妾不舒坦,嫔妾也不让她痛快就是了!”

她这理直气壮的,直接让萧钰闷声笑了一下。

睁开半闭的眼,他让吴贵人进里间来。

方才袁容华言语间故意挑事,又故意勾引他,萧钰怎会不知。更可恶是袁容华竟然还想直闯内室,并挡着绯晚不让她进。

相比之下,吴贵人的老实就很不错。

她开口见驾时,还不忘招呼一声昭妹妹,可见并非故意来夺宠,给萧钰印象很好。

此时便愿意让她近身。

谁知吴贵人直接拒绝:“嫔妾不去。”

“这又为何?”

“陛下在昭妹妹这里,嫔妾跑进去干什么?刚才若不是和袁容华吵架吵昏了头,没看清院门口的御前内侍,嫔妾也不会冲进来打扰陛下和昭妹妹。陛下歇着,嫔妾告退了。”

她毫不留恋,转身就走。

绯晚看皇帝嘴角笑意深深,知道他欣赏了吴贵人的爽直,于是便走到外间,亲自将吴贵人拽了回来。

“陛下要见你,姐姐躲什么,违逆圣意可不成。”

吴贵人一身白绫小袄,配着胭脂红遍地金罗裙,金簪珠坠儿,洒金羽纱团扇,漂漂亮亮精精神神地走了进来。

虽是被迫进门,却也不扭捏,见了皇帝大方福身行礼问好,然后就懂事地站到一边去。

一点要抢绯晚风头的意思都没有。

根本也不用告状,直接就把方才腻腻歪歪的袁容华给比了下去。

萧钰眼前一亮。

记起了吴贵人是谁。

但一时却难以把眼前这个气质明亮的女子,和潜邸里那个老实黯淡的侍妾联系在一起。

“你方才说什么,年方二八?”

萧钰语气轻松,挑了个刺。

吴贵人大方地回答:“是,嫔妾今年正是二十八岁。”

“年方二八是这么解释的?”

“这样可以让嫔妾显得年轻一点。”

萧钰忍俊不禁。

以前怎么不知道吴贵人这么有趣呢。

于是故意板了脸问她:“你冒犯上位宫嫔,如今又在朕跟前胡言乱语,该当何罪?”

吴贵人手心里捏了把汗,脸上却极力保持镇定。

比刚才还理直气壮:“嫔妾没有罪。”

“为何?”

“嫔妾跟昭才人姐妹相称,她受您恩宠,嫔妾就敢胡作非为。”

“她受宠,与你何干啊?”

吴贵人道:“以前嫔妾听人讲过一件事,说有个人科举中了进士,他弟弟就横行乡里,别人问他,你哥哥当进士,你牛气什么?他说,进士及弟,我是他弟,怎么不能牛气?

同理,恩宠及妹,嫔妾也要沾沾昭才人的光,牛气些。”

萧钰正接了绯晚端的茶喝,闻言一下子喷茶出来。

大笑:“你怎么成她妹妹了?”

“嫔妾年方二八,她都十八了。”

吴贵人妙语连珠,当初在长乐宫死猪不怕开水烫去打苏选侍的劲头,今天全用在了跟皇帝耍嘴皮子上。

一看皇帝并不生气,她胆子也渐渐大起来。

快言快语,口无遮拦。

一时间屋里头其乐融融。

皇帝来绯晚这里放松,温柔乡享受了一回,身上松快,此时再听吴贵人讲笑,心情就更加舒畅。

外间摆好了晚膳,皇帝叫吴贵人一起用膳。

可把吴贵人惊喜坏了。

还得是昭妹妹啊!

若不是昭妹妹给她机会,给她出主意,给她打配合,她哪有这种待遇!

要知道,除了合宫嫔妃参拜时,她可是两年多没私下接触过皇帝了……

心里扑通扑通乱跳着,吴贵人一边帮着绯晚侍膳,一边使劲浑身解数逗皇帝开心。

晚饭吃到一半,窗外忽然传来幽幽怨怨的琴声。

曲调忽高忽低,哀凄宛转。

弹到动情之处,还几次断断续续的,似乎弹琴之人悲伤不已,不能成音。

虞听锦!

绯晚一听,就知道是前头的春昭仪在弹琴诉衷情。

早不诉,晚不诉。

偏偏在皇帝在这里的时候诉,想复宠的心昭然若揭。

虞听锦当初一进宫就能风光获宠,除了皇后的提携栽培之外,她自己也是有些本事的。

这手在京城名媛中数一数二的琴艺,就是她获宠的缘故之一。

绯晚承认,她确实弹得不错!

只见皇帝停住筷子,一时听住。

显然也从琴声辨出了是谁。

“这一曲《霜天花影》,是当初春昭仪在太液池湖心亭上,弹给朕听的。”

萧钰俊逸的脸上,露出几分回忆之色。

那时候虞听锦新承雨露,娇俏可人,原本淡淡哀伤的曲子,被她弹得欢快活泼,别有一番意趣。

转眼间一年过去,物是人非,新人变成了手段狠毒的怨妇,这曲子,是终于弹得有些滋味了。

萧钰颇感怅然。

喝着绯晚盛到眼前的甜汤,索然无味。

绯晚持箸,又给皇帝盘中添菜。

“陛下尝尝这个。”

男人的怅惘,是心软的开始。

便是他现在还没有原谅虞听锦,绯晚也不允许情况继续。

正要说话,却听吴贵人先开口了。

“这琴弹得真好,听得嫔妾都快哭了,不由就想起一个听琴落泪的典故来。”

皇帝专注琴声,心不在焉地问了句,什么典故?

吴贵人道:“说有一个雅士,爱好抚琴,只是从未遇到知音。终于有一天,他弹琴的时候,听到门外传来哭泣,就十分欣喜地开门察看。

门外站着一个过路的老妇,说我听见你的琴声,悲从中来,忍不住就哭了。

他喜出望外,将老妇引为知音,却不料老妇说,我儿子去世前是弹棉花的,你这琴弹得当当当,梆梆梆的,跟他弹棉花一个声音,让我十分想念他。”

萧钰被逗得大笑。

方才那点怅然烟消云散。

反觉得琴声听着让人不开心,扰了用膳。

让人去前头告诉虞听锦不要再弹了。

膳毕,绯晚推说乏了,不肯陪皇帝去御花园散步。

萧钰便带了吴贵人。

吴贵人高兴得不行。

一脚高一脚低,如在云端似的陪着皇帝走了。

虽然当晚她没有留宿辰乾殿。

隔日一早,却有厚重赏赐从内务府送到了珠辉殿。

于是,合宫嫔妃都知道了,吴贵人因为和绯晚交好,从常年无宠一下子就得了陛下青眼。

前来观澜院拜访结交的人,便络绎不绝起来。

私下里,小蕙有点替绯晚担心。

“小主,您之前说要避宠躲风头,这样的话,还能避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