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宁眼中泛起湿意,抬手将谢临渊身上大氅系得紧些。
他睡得很沉,呼吸平稳,神态安详。
“他们想要的,是我肚子里的孩子和我手中这方玉玺,一时半会儿不会拿我怎样。”她收起眷恋的眼神,狠下心转身,“只要陛下还活着,一切就有转机。”
哪怕她死了,只要谢临渊记忆恢复,总有机会能重新夺回大权。
当然,这句话她并未说出口。
她并不知道谢临渊的记忆还能不能恢复,只是下意识想让他远离危险。
见季洵还是没动,宋晚宁又催促道:“安顿好陛下后你还得去大营点兵,没时间了季大人。”
其实派他去搬救兵也是个幌子。
皇城内的守备全在向明手中,他既能做出控制全部武将府邸的行为,必然会想到她还会派别的人出城调兵。
只要封锁城门,在必经之路上设防,季洵很大可能会被半路截下。
但是无所谓,谢临渊暂时是安全的,于她而言就够了。
看着季洵的背影消失在雪夜里,宋晚宁深吸一口气,在坤宁宫门前站得笔直,等着即将到来的叛军。
喊杀声越来越近,扶风将长春宫的武婢全都调了过来,持刀立在殿前。
梨蕊紧紧抱着宋晚宁,明明自己害怕得发抖,嘴上还装作没事一般:“娘娘别怕,奴婢一定誓死保护娘娘!”
虽然是十分不该笑的场合,但她还是被逗乐了:“梨蕊也长大了,这次看来是不会被吓晕过去了。”
“娘娘!”
主仆俩玩笑的功夫,摇曳的火光便已到了眼前。
这一路上竟没听见兵戈相接的声音,叛军手中的刀刃上也没有血迹。
宋晚宁勾起唇角:“向指挥使,看来这整个皇宫都是你的囊中之物了。”
“娘娘说笑了。”向明手持长戟,黑色披风在朔风中猎猎作响,“臣要这皇宫有何用?”
他审视的眼光,一如二人初次见面时的那样。
“是啊,本宫糊涂了。”宋晚宁扶着腰,不着痕迹地扫视他身后的禁军,“于向大人来说自然是无用的,但旁的人就不一定了。只是本宫不明白,那人究竟是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不惜背叛陛下,做个反贼?”
狂风大作,雪粒子打在脸上刮得生疼,但她一步也不曾后退,直勾勾地与向明对视。
他面不改色道:“臣从未背叛陛下。”
宋晚宁在笑,眼神却冰冷:“是吗?那向大人这么大阵仗进宫,难道是来与本宫叙旧的?”
还未等他回答,禁卫身后传来抚掌声。
先帝的胞弟肃亲王一步步走上前来:“皇后娘娘临危不乱,实乃女中豪杰,令人钦佩。”
她刚要开口,又看见一人缓缓走出,瞳孔骤缩。
夏侯璟!
他怎么会在这里?
注意到她的目光,夏侯璟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少年语气一如从前,温和的神情却在看见她明显的孕肚后顷刻间土崩瓦解。
宋晚宁无心去探究他的心思,继续看向肃亲王:“皇叔好手段,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如今一朝逼宫,着实打得本宫措手不及。”
肃亲王鞋尖碾了碾地上的积雪,嗤笑道:“娘娘谬赞了,今日连半点血光也未见,怎的就是逼宫了?”
这皇宫出了内鬼,自然不见血光。
她冷冷反问道:“皇叔总不是来给本宫拜年的吧?”
“陛下重病不起,娘娘又产期将近,本王这做长辈的不得不多操些心。”肃亲王随意拂去肩头落雪,仰起头看向剑拔弩张的武婢们,“天这么冷,娘娘还是先让本王进去说话吧。”
宋晚宁看向外面黑压压的禁卫们,知道硬碰硬自己这些暗卫必定不是他的对手。
她也不想看到她们做出无谓的牺牲,只得转身朝里走:“扶风,退下。”
坤宁宫的地龙热了许久,肃亲王一进来便脱了披风,随意丢给侍从,像回到自己家一般自行坐下。
夏侯璟也跟着走了进来,坐在他身旁。
这位皇叔年轻时是出了名的纨绔,只好风流不沾权势,这才在先皇眼皮子底下安然度日。哪怕是谢临渊继位后,依旧是如此,从不参与党争,也不惹眼。
去年先皇万寿节时,她与谢临渊便觉得夏侯璟似乎与朝中什么人有往来,可一直没抓住把柄,终究不了了之。
如今一看,原来是这样。
宋晚宁把手中暖炉递给梨蕊,示意她下去。
殿内安静了许久,她不开口,他们也没有说话的打算,似乎是在等着什么。
果然,一盏茶的功夫后,外头匆匆跑来一个侍卫,伏在向明耳边说了什么。
然后向明径直走了进来,同样伏在肃亲王耳边说了句话。
肃亲王扭头看向凤座上的宋晚宁,皮笑肉不笑:“敢问皇后娘娘,陛下如今身在何处?”
她心下了然,他们必然是搜了宫没找到谢临渊的踪迹,急不可耐了。
于是随口胡诌道:“陛下病重,太医建议送去汤泉行宫将养,并不在宫中。”
“是吗?”向明眼神锐利,毫不留情地戳破,“方才确实见太后和公主的车驾出城,可臣竟不知陛下是何时起驾的,又是从哪条路走的。”
宋晚宁对答如流:“本宫不愿兴师动众,悄悄派人将陛下送去的,向大人若不信可派人去行宫瞧瞧。”
从皇宫到汤泉行宫来回最少也要三日,况且还下着大雪,更是难走,倒能稍稍拖延一些时间。
肃亲王突然起身,喝道:“来人。”
立刻进来两个禁卫,一左一右压住扶风,逼迫她跪在地上。
“听闻你是皇后的心腹,那你自然知道陛下的行踪了。”他弯腰勾起她的下巴,笑得残忍,“长得倒还清秀,本王实在怜香惜玉。你若肯老实交代,本王便放你一条生路,不然...这军中也许久未来新的营妓了......”
话音未落,宋晚宁用力将茶盏砸在地上,一声脆响打断他的污言秽语。
她几乎嘶吼道:“本宫的人你也敢动!”
“娘娘还没看清楚现在的局势吗?此刻是我为刀俎你为鱼肉。”肃亲王只是回头轻蔑地看了一眼,又问向扶风,“你的忠心救不了你,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