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低低地混着奇异音调的柔和声音响在他耳边。
易巷恍惚睁开眼,意识仿佛在水流中起起伏伏般地穿梭,浑浑噩噩。
那种低低的奇异音调声随着他的睁眼戛然而止。
赛洛西看见他睁眼松了口气,他紧紧抱着易巷,用脸蹭他,重复道:“哥……”
易巷下意识按住他的头,阻止他胡乱蹭的行为,又闭上了眼睛。
赛洛西只好保持沉默,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防止他再次出现之前的情况。
好在这次易巷的意识没有出走,他想着那些模糊不清的记忆,那些虚假的记忆开始悄然褪色。
在无数次的清洗记忆之后,易巷关于曙光研究院的记忆消失殆尽,那些虚拟记忆让他以为自己不过是一个幸运觉醒异能的普通人。
他忘记了丧尸皇亲手被他杀掉,忘记了自己同时也被重创,曙光研究院回收了他,再次重塑记忆,准备销毁他,他们害怕易巷成为新的丧尸皇,害怕他失去理智被基因和异能操控,人类不再需要怪物的存在。
易巷不再有价值,只剩下威胁。
无论是基因和能力,他都不再是人类。
不止是易巷,所有的候选者都将被销毁,和平的世界不再需要异类和怪物,无法被掌控的力量只能被消耗殆尽。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候选者都是两人一组,他们互为合作关系,也互相牵制,最终在即将到来的胜利之际,双双被销毁。
他们是试验品中的幸运者,是对抗丧尸的关键,也是注定的牺牲品。
他忘记了昔年好友背叛了他,将他带回了曙光研究院,又在销毁他时瞒天过海送他永远离开了那里,却意外来到虫族。
“倘若有一天我们迎来了胜利,我也想亲眼看看未来,看看和平的世界。”
“那时候,我希望我们能够有一个正常健康的身体,每天吃得饱,睡得香,想得少。”
“真有那一天,你可以像从前一样,站在街边,站在阳光下,偏头笑着问我……”
“喝咖啡要配饼干的吧?”
“然后我会说……”
“喝咖啡当然要配饼干。”
未曾见过曙光的只是他们而已,埋葬在墓碑之下的也只是他们而已。
易巷慢慢睁开眼,他有些茫然,情绪也变得空荡。
说恨不至于,从始至终,他们的信念都是强大起来,希望见到新世界,回到正常的生活,无论有没有那些引导和操控,他们所做的事情也不会改变。
可虚假和真实又该如何分辨,最后在曙光研究院的两年,他的创伤实在是过于严重,原本不正常的记忆再次被重塑,以至于混淆了虚假和真实记忆,甚至在大脑自我保护机制之下为了记忆的合理性虚构了许多记忆。
也正是这样,他的精神状态愈发不稳定,衡量之下,曙光研究院最终做下销毁决定,舍弃了易巷这最为重要的试验品,甚至封存了档案资料,等有足够的能力再次启动。
他们渴望更为强大的力量,只是恐惧无法完全掌控。
他们在末世威慑下在基因文明上走了远比之前遥远的多的道路,仅仅因为新世界的到来就放弃基因文明绝不可能。
他们只是害怕自己被基因文明颠覆。
或许这些已经不再重要,因为作为试验品的易巷已经死了。
谁能分得清虚假和现实呢?
或许唯有亲自选择的道路,所经历的一切,所相信的记忆,最后成为自身一部分的东西,才属于真实。
他们或许没再见过春天,可是往后的新世界会有无数像他们一样的同类拥有无数次春天。
仅此就足够了,毕竟他们的愿望从来不是活下去,只是见见新世界,如果能够拥有一个完整的日出日落就更好了。
至于他们的结局,好与不好已经不重要了。
悲剧自然可以避免,他们可以有无数个理由不去走向这样的结局,但是这些无数个理由却没办法胜过那一个执念。
人并非生来就只有理智,正是如此,悲剧才无法避免。
易巷勾了勾嘴角,他想,他终于可以对十八岁的自己说,一直向前跑,会有终点。
而现在的自己,似乎也终于跑过了那个循环,来到了新的起点。
他回过神来,才想起来自己目前的状态。
他微微低头,对上赛洛西紧张又担忧的神情,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周都是红通通的。
一时间,易巷的负罪感和愧疚感直线上升。
他的手垂落下来,说:“我没事。”
他的基因容易受到外因影响,相性也好,来虫族这些年,有向雄虫发展的趋势。
或许也正因为如此,属于雄虫的精神力才撬开了他的记忆阀门,让他脆弱混乱的记忆变的清晰有序,那些虚假的记忆也随之褪去。
赛洛西反复看了他的脸,确定他现在已经清醒了,神情松懈下来,又贴近他,脸蹭他的肩窝,还有些低哑的嗓音喊他。
易巷没制止他,“嗯”了一声,又重复道:“我没事。”
他的手伸向床头柜,那是一种摸烟的动作。
他在烟盒中摸了摸,挑出最后一根皱巴巴的烟,食指和中指夹着,还没动。
细微的咔嚓声响起,微弱的红色照亮了他寡淡的脸,眉眼间长年挥之不去的阴郁散去一些,漆黑的眼眸平和明亮。
易巷看向赛洛西。
赛洛西已经从他身上起来了,对他眨眨眼,另外一只手虚拢着那点红色就着点燃了那支烟。
易巷手抖了抖,他垂眸,眼睫毛遮住半边瞳孔,好在他从来不是什么逃避现实的性格。
易巷没抽烟,他凝视着那燃烧着的烟卷,尾部慢慢积起烟灰,斟酌道:“要和我在一起吗?”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还应该说些什么,他的语言组织能力一向不好。
他颇有些自言自语地说道:“我并非是雄虫,如果不愿意的话,也没什么关系,就当没有发生过……”
还没等他说完,赛洛西揽住他,脸胡乱蹭他,声音颤抖断续:“要的,愿意的,不能当没发生过。”
他的瞳孔很亮,眼周很红,水洗过的眼睛漂亮的惊人。
易巷未说完的话卡在喉咙,他觉得自己毫无亮点,只剩下一具残破不堪的躯壳和死水般的冰冷灵魂,也没什么好东西可以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