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柳在电视上“看”到过，跟着丁凡到这儿来并不稀奇，但危映秋怎么会来这儿？应该不可能，只是长得像而已。
钟夜暗叹口气，超感官虽然实用，但在远距离观测上还是不如眼睛，要是眼睛仍在，以自己现在的实力，堪比望远镜了吧？
银白色机甲上大大小小的裂缝越来越多，钟夜身体的破坏速度已然超过了恢复速度，被染成了个血人。
感受着渐渐流逝的生机，内心反而平静下来，对于收拾老乞丐和探究老乞丐折腾出来的这些谜题这两件事，也没那么执着了。
要是能在临死前亲眼看看这个世界也算没有遗憾了，这个念头一起，体内的一部分纳米机器人突然涌向了空荡荡的眼眶处。
钟夜立时感觉两个眼眶处酥酥麻麻，如同无数蚂蚁在爬，慢慢的那种空荡荡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眼皮下有东西在滚动的感觉。
这？这特么也行？体会着双眼处久违的熟悉感觉，钟夜又一次被这些小家伙震惊了。
脸上覆盖的纳米机器人渗回体内，紧闭的双眼看到的不再是一片虚无，而是映有点点模糊光斑的黑色。
此时，医疗中心，盯着大屏幕的穆涵忽地瞪大了双眼，看着屏幕中央恨之入骨的那张熟悉的脸，急切地道“留他一命，控制纳科留他一命！”
费老愣了愣，心说刚刚主机已经向纳科发送了暗示信息，想要更改哪儿那么容易。
可看着穆涵像是要吃人的神态，费老没敢反驳，装模作样地指挥起众人。
穆涵咬牙切齿道“我要亲眼看着他死在我面前！”
钟夜的眼眸缓缓睁开，好似刚刚睡醒，视线依稀有些朦胧，而后渐渐变得清晰。
绿色的树木，满是土黄色锈迹的金属蛇，翻涌着白浪的浑浊河水...这一刻起，世界再不是单调的灰白色。
钟夜新奇地打量着外面的广阔天地，看到了下方一小块空地上，一个没有腿高逾五米的怪物使用与身体并不相称的机械臂，狠砸着c型机前端满是裂纹的玻璃。
钟夜这才想起自己这双眼睛并不靠谱，妈的，临了临了，就不能给个正常的眼睛么？
继续向远处望去，只见倒塌的森林中，铺天盖地的金属蛇追着三个怪物。
其中一个装着机械四肢的怪物把一个同伴甩向身后，同时将另一个体型臃肿的怪物背在背后抵挡袭来的金属蛇。
超感官下，臃肿怪物对应的是刑二狗，刑二狗被数条金属蛇咬中，钟夜清楚地听见刑二狗在大叫了两声毛哥快跑后，便被吸食干净。
更远处是一个身高十数米张牙舞爪的巨大怪物骑着王大丫，怪物旁趴着两个同样不安分的人类小孩，王大丫像是嗅到了危险，玩命地跑。
两小孩是克隆丁凡，与超感官下两个白色身影对应，钟夜猜想大概是克隆人没有情感变化，自己这双眼睛没有将他们识别成生命的缘故。
强撑着重逾千斤的眼皮，掠过远方的荒野，越过嘈杂混乱的未来城，略过无数的妖魔鬼怪，看向极远处气势巍峨的群山。
就这样吧，心中暗道了句，而后不再坚持，眼睛缓缓阖上。
视线由远及近地收回，在扫过东外门时，各种奇形怪状的怪物群中，一道浅绿色运动服的身影突兀地映入眼帘。
嗯？心中略惊，眼皮又微微向上抬了抬，只见一个扎着马尾辫貌似圆脸的少女半蹲在地上，仰着头跟身边的一个怪物争辩着什么。
莹莹？钟夜下意识地将圆脸少女认成了吴莹，强打精神细细望去，侧对着他的圆脸少女恰巧扭头看向城内。
一张略显婴儿肥的脸，扑闪的大眼睛含不住泪光，顺着脸颊流下，将脸上的浮尘冲开，冲成了一张花脸。
钟夜望着风尘仆仆的危映秋，彻底呆住，好一会儿后，再也无法坚持，双眼逐渐闭合，嘴角微微上翘“原来...原来你也是人...”说罢眼前的世界彻底黯淡下来。
“死了？”穆涵指着屏幕上一动不动的钟夜“他是不是死了！？就这样痛快地死了！？”
凌厉的目光扫过一屋子噤若寒蝉的众人，最终定格在费老身上，穆涵冲上前掐住他的脖子吼道“我说过什么！？谁让你们弄死他的！？啊！？”
费老一脸的欲哭无泪“不...不是，那是...纳科的自主行为，主机现阶段只能通过影响纳科的潜意识，来稍微左右它的行动，上传的意识仍旧没有达到可操控的临界点。”
穆涵慢慢放下抓着费老的手，满脸煞气“主机资源空出来么？”
费老年纪大了，被穆涵这么一抓，似乎有些捯不过来气，剧烈地咳嗽着。
一名技术人员替费老解了围“腾出来些，现在只与内城的防御和c以上机型的驾驶员保持着连接，传输速度几乎达到最大，预计两小时后就能......”
穆涵抬眼瞧着这名技术人员，一字一顿道“我说过了，只保留c型机，其他机型全部删除，别再让我重复第三遍！”
原始森林里，巨型机器人盯着两指尖的豆子，似乎有些不解，这豆子不再动弹后，好像越发硬了，挤了这么长时间，愣是没把馅挤出来。
银白色机甲内，钟夜心脏停止跳动的那一刻，体内体外纳米机器人集体沸腾起来。
这些小家伙们欢呼着、雀跃着，同时又止不住地悲鸣着，有对此刻自由的庆祝，也有对未来生存的担忧，像是解放了的奴隶，又像是失去大人的小孩。
每一个个体间的联系更加紧密，钟夜破败的身体迅速复原，银白色机甲上的裂缝快速合拢，其上涌出无数尖刺，刺入巨型机器人指尖。
尖刺在巨指内疯狂生长，片刻间便深入掌心，巨型机器人察觉出异常，猛地甩手将捏着的豆子扔出。
下方，嘭...在木生奋力砸了几十拳后，c型机的玻璃罩终于破碎，听着上方的动静，木生抬头看去，只见那银白色机甲像是垃圾一样被丢得飞了出去。
木生爬进c型机内，从死去的驾驶员脑后拔出一粗一细两根管子，对准自己后脑猛地插了进去，完全不在意管子顶端不时滴下的粘稠的红白液体，力道之大直接怼穿了头骨。
木生的疯狂举动惊呆了医疗中心总控室里的众人，原本位于屏幕边角无人关注的木生霎时间成为了焦点。
“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直插入脑，这这这...”
“太乱来了，没有做过适应性训练，没有辅助设备，不可能成功连接主机的...”
“不对，我记得几年前木队长曾参加过c型机驾驶员选拔，做过一些适应性训练，不过是最基础的，初筛的同频率也很低，不到百分之十。”
总控室里的众人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穆涵则一声不吭地盯着屏幕，神色复杂。
插入的瞬间，木生蓦地瞪圆了双眼，额头上青筋显露，浑身不住的抽搐，豆大的汗珠滚落，模糊了双眼。
朦胧中，似是看到了十年前，医疗所内，逢人就点头哈腰，抱着他跑得呼呼直喘，累得大汗淋漓的憨厚笑脸。
“春生，手术安排上了哇，换脊椎，后天就做，咱已经把钱都交了哇，大夫说养一个多月就好，咱带来的钱还富裕下一些，你高兴不？”
手术当天，迷迷糊糊间熟悉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春生，大夫说你手脚的骨头都坏了哇，都要换，爸有钱，咱挣钱了哇。
你醒了看不着爸别害怕，好了能走了，就去城外找你爷，你们先回家，告诉你爷，咱以后就待在城里挣钱了，城里的钱好挣，你们先回...不要怕，不怕，咱不怕...”
木生紧紧咬着牙，瞪着泛起通红血丝的双眼，看向钟夜飞离的方向，嘴上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等...着我！等着我...！”
几分钟后，总控室，一名技术人员忽地一声惊呼，指着他跟前的设备，磕磕巴巴道“老...老板，有...有新的连接请求。”
总控室里所有人都朝这人跟前的设备看去，紧接着就是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费老几步抢到这名技术人员身边“真的传来了信号？同频率是多少？”
“百分之九十七，不...不是，又暴涨了两点。”
“嘶...”
穆涵仍静静地看着屏幕上痛苦不堪的木生，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同意吧，不同意恐怕他就活不成了。”
木生拼了命也要救他的仇人，这件事让穆涵不喜，但木生这种抬手间赴死的疯狂劲头，又实在是让他恨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