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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过后,回到村里时,天刚朦朦亮。

或许是初冬露深霜重,还不见有起来的人家。

月长霁一路飞跑直奔桑家灶房,强烈的饥饿感让她心中郁闷又疑惑,怎么会饿得这么快?她什么时候这么贪吃了?

前脚刚踏进门口,就见柴堆后窸窸窣窣一阵响动。

有人?难道进了贼?

她眸光一冷,悄声靠近,正当她做好准备正要扑杀过去时,一颗圆溜溜的小脑袋从柴堆后谨慎探了出来,与她四目相对。

“啊!”小宝被吓了一跳,低呼出声,手里的肉块啪嗒掉在地上。

等回过魂来,他连忙将肉捡起,一只油手一把拉过月长霁将她一块拖进柴堆后。

“你走路怎么没声?吓我一跳!”他拍拍胸口安抚自己受惊的小心脏,又意味深长地看向月长霁道:

“你来这干嘛?”

干嘛?吃肉啊!此时月长霁的目光完全被桑小宝手里的肉抓住,恨不得抢过来一口吞下。

“我想吃”她指了指肉,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道:“饿了。”

天不亮就溜进灶房,小宝自然知道这丫头跟他一样是来偷吃的,但亲口听她说出来还是忍不住愕然。

她昨晚吃得比阿爹还多,居然这么快就饿了?简直比他还能吃!

见小丫头盯着他手里的肉馋得眼冒精光,小宝眼珠一转,将肉往身后一藏,傲声道:

“你我叫一声三哥,我就给你吃。”

作为曾经家里最小的,只有天天挨揍的份,哪有人叫过他哥哥。小宝忍不住畅想小丫头以后跟在他屁股后面一口一个三哥的叫着,嘴角翘得压都压不下来。

三哥?

月长霁心头一震,她有三哥啊……可为什么想不起来是谁了?

一阵晕眩感莫名袭来,她眼中顿时一道光亮闪过,刚才心中的疑虑顿时消散,像从未有过一样。

她甩了甩头,咧开嘴对男孩道:“不给我吃,我就叫。”说完作势就要朝里屋大喊。

“别!给你还不行吗。”

小宝直接败给她,连忙将肉奉上。要是被阿爹抓到他偷吃,小丫头倒是没事,他绝对就是一顿打。

他心里憋闷极了,嘴撅得老高,可当他看向狼吞虎咽的桑月时,眼神又不由得一软,“你以前的爹娘难道从来不给你吃饱?”

这么香的肉在嘴里,月长霁哪有空跟他搭话。

见她不吱声,小宝又自顾自道:“不过你现在是我妹妹了,我会打猎,以后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月长霁闻言再次一顿,似想起什么,眼神异样地看着他。

“你这什么眼神?”见她一脸疑惑,小宝以为她是不信他的本事,有些急了,连忙自证:

“我射箭的本事可是阿娘亲自教的,武陵村这么多猎户,在同辈中我天赋第一好!”他说着颇有些得意,手上还不停比划着拉弓的姿势。

可他不知道月长霁根本不在乎他是否真的射艺绝佳,她沉思片刻,问道:“那天,为什么不杀小鹿?”

这急转的话头让正自我陶醉的男孩一时没反应过来,“啊?鹿崽子当然不能杀。”

“为什么?”她继续追问,语气平静得不像话。

桑小宝挨着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方才解释道:“这是咱家打猎的规矩,成对的不杀,幼兽不杀,带崽的母兽不杀。“

“那天的母鹿若不是已经断气,只是受伤的话阿爹是不会将它带回来吃的。”

“所有人都这样?”她又问。

“当然不是。”男孩不知想到什么,眼里竟有些哀伤,“是阿娘定的规矩,说猎人就算是为了生存狩猎也不能只知杀戮,得为子孙后代积德。”

月长霁听完桑家小弟的话一言不发,只盯着他的眼睛,企图从中找寻一丝虚假的神色。可不论她怎么探寻,看到的始终只有清澈的愚蠢。

她心里不禁冷笑一声,却爬上些异样的情绪。

慷慨的穷人?

慈悲的猎人?

呵,究竟是疯了还是傻了。

这样的存在彻底颠覆了她以往对猎人个身份的认知,昨晚若不是受饥饿感驱使,她溜出去后就没想过再回来。

月长霁陷入沉思,耳边只不停传来桑小宝喋喋不休的声音:

“等明年开春我带你上山教你射箭,下次要是能遇到千信鸟就好了,不仅肉香,它的羽毛还能卖到镇上换钱。哦对了,还有黑毛猪、骁骁兽……”

————

时间的轮轴转动,好似过了多年,又好似是弹指过隙。

月长霁拎起野兔腿,将它抗在肩膀上,她抬头望向刺眼的日头,面上神情淡漠。她任由眼眶中受刺激而出的眼泪流下,随后嘴角带上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天空中突然缓缓飘过一层云,将烈日轻轻遮挡。

月长霁扭头不再对抗,转身跟上前面几人的脚步。

“祖母大姐二哥快出来看!月儿又猎到只好肥的野兔!”小宝抱着只肥硕的灰兔子,大着嗓门边跑进屋边嚷道。

后面跟着一大一小两人,正是男人和月长霁。

“咱家月儿真是越来越厉害了,长大以后定是整个村里最厉害的猎手。”男人一脸自豪道。

为了不让人察觉出她“开挂”的能力,月长霁每次上山都选择兔子这种符合她身体年龄的猎物,且每次都避开要害装作不熟练的样子。可尽管如此,每次她有收获时猎户一家都会毫不吝啬对她夸奖。

切,真浮夸……

她心里不屑道,嘴角却忍不住上翘。

“哎呦大姐儿她爹你可算回来了!”两人刚踏进小院,就见一个矮胖的妇人尖着嗓子从里屋走出。

见到此人,男人眼里笑意不在,应付道:“嫂子来了,有什么事吗?”

月长霁认得这妇人,是孩子们的舅母,对这家人从来没有过好脸色。此时却一脸谄媚找上门来,无事不登三宝殿。

果然,舅母一张老脸卖俏,细眼一横道:“二弟你真是糊涂,大姐儿今年都十三马上进十四,按虚岁都是十五的大姑娘了,你这做爹的怎的还不知道着急她的婚事!”

“嫂子哪里话,孩子还小,婚事过两年再说也不迟。”男人有些不悦,但他为人老实,也说不出什么重话。

月长霁闻言看向站在檐下的女孩,眉头拧得死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