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袁泰这一声高呼。
便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一般,整个奉天殿之内所有曾参奏过、附议过的朝臣顿时如浪潮一般“噗通、噗通”齐刷刷跪了一地,磕头的响声此起彼伏。
“微臣有罪!请陛下恕罪!”
“是罪臣有眼无珠,不明白陛下的一番苦心,陛下肯为了大明百姓如此忍辱负重,直到今日才言明,而我等不仅无法建功一丝一毫,却还随波逐流地将骂名加于陛下之身。”
“此乃重罪!请陛下责罚!!”
“臣死罪!”
“陛下圣明!陛下万岁!!!”
“……”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伏跪在地,抢着认罪起来,大多都夹杂交织着诚心的羞愧以及害怕惶恐之意。
骂陛下,他们是真干了。
陛下也是个心狠的,之前不发作,现在可不一定了。
只有淮西勋贵幸灾乐祸地站在一边,面上带着得意的笑容,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他们倒不是说什么怜悯百姓而如此,而是……特么的终于不用当代吵了!!!
居高而临下。
朱允熥坐在最高位的龙椅上,自然将一切尽收眼底。
眼见这事儿也发酵得差不多了,这才打了个呵欠,漫不经心地坐直了起来,不以为意地道:“都起来吧,正所谓不知者不罪,此事是朕不得不隐瞒下来,没有什么罪不罪的。”
他并不嗜杀,更不是一个不分青红皂白泄愤的人。
其次,所谓的骂名他基本不在意,因为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大,这些人眼里仿佛是天塌下来的事情,朱允熥也并不这么觉得。
而且这些人,是会愿意为家国天下而谏言之人,同时又本身就是经过了层层挑选的,具有一定能力和学识的人,本身就可以在日后为他所用,杀之,远不如服之。
这才是帝王之道、驭人之术。
听到朱允熥这么说。
奉天殿里跪成一片的朝臣先后一脸懵逼地抬起头来,面上各自带着惊魂未定的神情,或是左顾右盼地看几眼,或是试探性地抬头悄悄看朱允熥一眼,不敢置信。
“这是腿跪断了?”朱允熥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道。
“罪臣,谢陛下隆恩!”
“陛下圣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
呆愣片刻,确定朱允熥的神情和目光的确是一副淡然的模样,并无杀意在其中,这才有人敢谢恩,随之又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山呼万岁,高呼圣明。
朱允熥嘴角噙起一抹微不可察的淡笑。
并未在此事上多作片刻的纠结,而是目光一转,落在了混迹在人群中却有些不知所措的秦逵身上,道:“秦逵。”
“是……陛下。”
秦逵懵了一下,立刻故作镇定地应道。
朱允熥道:“这段时间以来,不仅未曾携带工部日常事务,同时还配合朕的安排,将此事顺利落实了下去,有功!着户部拟定朝廷赏赐,望再勉励之。”
虽说之前他也早就把业务分成发给了秦逵和他手底下的人,不过那是从他的个人账户里拨出去的,外人并不知晓。
而秦逵今天怼着百官一阵怒骂,的确是得罪了人,朱允熥也看出来这货冷静下来开始慌了,当然乐得顺手再以国库的奖励给他撑个腰,正个名。
秦逵很好用,以后用得着工部的地方还多。
奖励多少不打紧,反正也比不上朱允熥私下里给他的。
但这相当于是告诉百官朝臣:秦逵,朕罩的!
朱允熥话音落下。
秦逵先是露出一丝意外,随后则是长长地松了口气,仰着头目光诚恳地看着那个无论何时始终能够泰然处之的少年天子,心中竟是涌起一阵暖流,连眼眶都微微有些发红。
他深吸了一口气。
跪下再拜:“陛下是圣明之君,也是最大的功臣,若无陛下之功,亦无微臣之功,微臣,拜谢陛下!!”
与此同时。
奉天殿上的诸多朝臣各怀心思地露出了不同的表情,相互交换这眼神,发出一阵低低的窸窣声和议论声。
此间事了,朱允熥也知道今天肯定没什么人有心情再奏对什么了,便给了马三宝一个眼色。
马三宝立刻会意,踏前一步道:“肃静!诸位大人,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奉天殿内的声音立刻安静了下来。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还启奏什么呀启奏?
果然如朱允熥所料的那般,无一人发声,朱允熥淡淡地道了一句:“退朝。”便将奉天殿内的朝臣全部抛诸脑后,在宫人的簇拥下不急不缓地离开前殿。
以蓝玉为首的淮西勋贵一党则是意气风发、得意洋洋地率先转头朝奉天殿门口的方向而去,吵架全胜,一个个迈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直到朱允熥仪仗队伍的脚步声消失。
众人这才仿佛重新想起了呼吸这回事儿,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大多都有些惊魂未定。
秦逵有朱允熥亲自发话罩着。
此时自然立刻有人拥了上来,殷勤地道:“哟!陛下都退朝了,怎的还跪着呢?我来扶你起来。”
“此事当真是辛苦秦大人了。”
“秦大人一番言辞,当真是让我等羞愧万分啊!惭愧惭愧!”
“秦大人是功臣,不知可愿赏脸,容在下设宴一请?”
“……”
在一声声恭维的声音之中,双腿有些发软的秦逵被扶了起来,感觉人生真是大起大落。
在此之前,他并非没有感受到这些人锐利的目光。
毕竟人的下意识就是逃避自己的错误,而自己方才一个冲动却是摁着他们的头在承认错误,当然会让人不满。
不过现在却是不一样了。
“不了不了,今日还有件大事儿呢!”
“在下忙着买报纸去了,实在没空。”秦逵还有些没缓过来,顺势找了个借口搪塞了众人的殷勤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