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交代
苏岠一愣：为了什么？
自然全都有。
年轻的男儿，谁胸中没有远大抱负？
谁又不想拼一份好前程？
加官进爵、飞黄腾达。
封妻荫子、光耀门楣？
廖华裳道：“为抱负？护国安民、报效朝廷？可你看，如今北齐与大梁议和，边关暂时无战事，百姓亦得以休养生息。”
“这些年更是风调雨顺，百姓衣食所安。”
“为前程？”
她讥讽地看着苏岠，“你一个跟着藩王造反的叛党，又何来前程可言？”
“或者你觉得，先帝留了遗旨给燕王，燕王才是名正言顺的天子。你为燕王举旗造反，使得大梁重燃战火、百姓再次流离失所，是在匡复正义？”
“还是你觉得，燕王比当今陛下，更有治世之才、更加贤明圣德？”
廖华裳站在苏岠面前，毫不掩饰她的鄙夷，“皇上为太子时，其贤名才德便受满朝文武大臣认可拥戴。若无废帝设计陷害，先帝之后，他就是名正言顺的皇上。”
“如今也不过绕了个弯，多了些波折，怎么你们会以为，这皇位就应该归别人才对呢？”
“若论文治武功……”
她冷哼一声，“在北关，是我廖华裳推广种植新粮，让北关百姓吃饱了肚子。在青黄不接之时，有了活命的机会。”
“北齐兵入关，是皇上亲率大军，夺回失去的城池，平定了战乱。”
她看着沉默不语的苏岠，“你的燕王呢？他在哪儿？都做过些什么？”
“在暗戳戳准备造反吗？”
“燕王看不得大梁江山得之不易的河清海晏，领着你们这群壮志满怀的有志之士，欲要重新掀起战乱风云、搅浑大梁这池春水。就这，便把你们感动了吗？”
她轻嗤一声，“那你的这份抱负，可真是了不起呢。”
苏岠面红耳赤，用力往前一挣，咬牙切齿道：“你……”
“哟，怎么还急了呢？”
廖华裳凑近了，戏谑地看着他，“这是被戳中心事，恼羞成怒了？”
她哈哈一笑，转身往外走，“好好看着，若他胆敢自伤自残，就把他妻小全杀了！”
苏岠脸皮抽搐几下，怒声大吼道：“你这个毒妇！”
冯胜踮着脚尖，微躬着身子走在廖华裳身侧，问道：“家主，那家人，当真要杀？”
不是放狠话吧？
廖华裳奇道：“为何不能？他的家人是人，是弱小妇孺。那些被卷入战乱、害了性命的将士和百姓，就不是人了吗？他们难道就该死？”
苏岠扭曲的表情一下子愣住。
廖华裳回头看看苏岠，冷冷说道：“起兵谋反，乱世为枭雄；盛世，那叫乱臣贼子，当诛灭九族！”
“等，等等……”
廖华裳刚提起裙摆，准备拾级而上，身后就传来苏岠微弱的声音。
她停下脚步转身，站在原处看着他。
苏岠面露犹豫之色。
廖华裳冷冷说道：“苏岠，本夫人没有那么多空闲陪你耗。你不说，有的是人会说。这件事，不是非你不可。”
苏岠垂着头，脸上满是痛苦纠结，半晌方无力闭上眼睛，哑声道：“我说……”
廖华裳与冯胜对视一眼。
冯胜忍不住朝她竖起大拇指。
两人回到地窖，廖华裳坐在案几旁边，拿起毛笔，舔足墨，淡声说道：“说吧。”
苏岠从兵器库开始筹备，就一直负责监工。
制造兵器所需材料，却是由另一个名唤“张弘”的男子负责。
定期回燕州王城向燕王密报进程的，是名唤“秦戈”和“秦池”的两兄弟。
兵器库还有个叫“马琮”的老太监，是燕王派来的监工。
除了苏岠和马琮，其他人并不住在兵器库这边。
张弘常年住在北齐一个叫“驼河”的边城。
由秦戈和秦池两兄弟轮流往返，将需要的材料整理成册，送到张弘那里。
张弘则负责联络北齐车马队，沿着北齐边城，直接走山路，运到兵器库所在的山谷中。
就算偶尔回到齐岭，他们也不会住在山上，而是住在山下的村子里。
冯胜行迹败露之后，苏岠一面派人回燕州王城禀报，一面派人追杀冯胜。
结果可想而知，追出去的人一个也没回来。
为防不测，苏岠只好让人销毁账册和信件，在藏着兵器的山洞口埋火药，准备炸山封洞。
火药还没埋好，官兵就围了山。
他和秦戈、秦池还有十余护卫，从一条极为隐秘的山道仓皇逃走。
而马琮，因吃坏了肚子窜稀，正躲到东面的大石头后面出恭，也侥幸躲过一劫。
秦戈半夜悄悄潜回兵器库附近察看情况，将在石头后面的马琮带回了他们的藏身之处。
燕王那边一直没有动静。
他们觉得，不能就这么干等下去。
经过一番商量过后，决定由秦戈和秦池两兄弟再回一趟燕州府。
结果下山才知道，孟州府知府被免职，孟州府辖下所有州县的官兵倾巢出动。
每条路口都设了关卡。
男子不分老壮，只要虎口和掌心有老茧，都要被带走细细盘问。
苏岠有好几次被人发现、跟踪。
绕了半个城，才把人甩掉。
可是，他们终究要吃饭穿衣，尤其山里的冬天冷得刺骨。
没有棉衣和粮食，他们就算不被官兵抓住处死，也会被活活冻死、饿死。
于是十几人商量一番，有的顺着山道去了北齐，投奔张弘。
留在大梁的几人，苏岠有家小在峎州。
马琮一个太监，若是被人察觉，一定会被抓起来。
秦戈和秦池的老娘是燕王舅母身边的管事婆子。
他们四人躲在一处小山村里，准备等外面风声过了，再悄悄潜回燕州府去。
这一躲，就躲到了现在。
本想着外面风声没那么紧，几人易了容，分头悄悄出了村。
结果出村没多久，苏岠就被冯胜带着人摁到了地上。
不知道秦戈和马琮他们怎么样了。
苏岠说完，垂着头，无声无息。
廖华裳将写好的供词给他看过，签了名，摁了手印，吩咐冯胜，“把他放下来，寻大夫来给他治伤。”
苏岠见她往外走，连忙急声问道：“廖夫人，那我妻儿？”
廖华裳道：“放心，只要你好好配合，我自会保你妻儿平安。”
苏岠神情一怔，立刻明白了她话里的另外一层意思：他需要在合适的时候，指认燕王。
他是兵器库的头目，论罪，当诛连九族。
廖夫人能保证他的妻儿，不受牵连。
苏岠闭上眼睛，良久才喃喃说道：“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