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野来寻过朱帘几回,这天林霁不在家,正好被林钰在窗前听见一回。
“我今日是有正事,不是来纠缠你。”
窗下少年语调幽怨,叫林钰立刻竖起耳朵。
玄野是许晋宣身边的暗卫,他和朱帘……?
可惜朱帘并未透露太多,只催着:“那你说。”
“我家主子现在不住吴王府,还是在从前云雾山顶老地方,特地嘱咐,倘若林姑娘蛊毒又发作,便登山寻他。”
大婚前夕一别,林钰已有足月没见他,如今再想起他,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只能想,云雾山好啊,至少比吴王府近多了。
这情蛊便是个隐患,如今好好的,也不知何时犯病一般忽然就发作了。
只是这个消息也带给林钰小小苦恼,没心思听两人后来的纠缠,静悄悄回过身便倚到美人榻上。
她如今都与林霁成婚了,要是后面发作,要去找许晋宣,她是瞒着林霁不给人添堵呢,还是干脆摊牌?
两个办法各有各的缺陷,林钰摇摇头,暂时选择不去想还没发生的事。
七月府衙事多,征缴夏税,清点税款,林霁陪她的工夫少了许多。
林钰也不嫌,自己给自己找乐子,在家中侍弄花房,翻翻琴谱,也时常到街上去逛逛,买些没有用但很有趣的东西。
这一日雨后初霁,天气凉快了不少,她换上轻便的衣裳,带着朱帘青黛上街去了。
她是华亭的县主,走在街上也有种“体察民情”的错觉。
一个卖首饰的小摊吸引了她的注意,守摊的姑娘并不热情揽客,只随意看客挑选,做的首饰花样也稀奇古怪的。
例如,林钰一眼看见的那支发簪,簪头是青蛇盘踞,通体碧绿的簪子便好像一条蛇。
其余发饰也不见花朵,反而做了蝎子一类的毒虫纹样。
雕工是好雕工,宝石亦是璀璨夺目的宝石,可还是太另类了。
林钰想了想,还是将手中青蛇簪放回原位。
也几乎是前后手,那簪子又被另只大一圈、清瘦颀长的手握起。
“报个价。”
熟悉的嗓音灌入耳中,林钰心中一凛,却是吓得忘了能从地上站起来,蹲在原地,更不敢转头看人。
却有一条小蓝蛇,太久不见她,雀跃到直接从主人腕间跃起,熟络缠到她手腕上。
守摊的姑娘原本兴致缺缺,那些问价的几乎都不为买,只为看个笑话,看她这堆奇形怪状的东西敢开多少价。
可一看到亲人的小蓝,她睁大眼,立刻来了兴趣,“你这蛇……”
她清一清嗓,摆出诚意:“你把这条蛇给我,我整个摊都可以给你。”
许晋宣则低笑着摇头,“它认主,你驯服不了。”
姑娘似乎还有些不甘心,可这般稀罕颜色的小蛇本就难寻,想想主人家也不会轻易脱手的。
因而又靠回小椅子靠背,伸了根手指,“一两黄金。”
一两黄金……
林钰抿一抿唇,猜想遇上许晋宣是她今年第一回开张。
腿脚蹲得略微麻木,她站起身,轻轻扒拉腕上的小蓝,小蓝却以为林钰在与他嬉闹,如从前一般吐着蛇信,还舔了舔她的指腹。
身边随从替许晋宣付了钱,他握着簪子起身,终于,林钰与他有了第一个对望。
她被人看得不太舒服,分明许晋宣也没做什么,甚至只是看着她不说话,林钰还是浑身不舒坦。
总不会是情蛊突然发作。
林钰安慰着自己,暗暗拨弄腕上的小蓝,却只叫他从左手缠到了右手上。
无奈,她抬起手,成了主动开口的那个,“你的蛇。”
两人在这小摊前立了许久,又皆是容貌出众的男女,守摊的姑娘忽而就问:“不是说认主?我看他也不伤人。”
买不到换不到,她也很想上手玩玩看,因而又不死心试探。
许晋宣轻嗤一声,虽回旁人的话,眼睛却一瞬不瞬,牢牢锁在林钰脸上。
“它通灵,没准是喜欢她。”
模棱两可,语调暧昧,那姑娘又不傻,稍微一想方才林钰拾了簪子,刚放下就被男人给买了,不是故意接近林钰,就是两人本就相识。
看她们相顾无言别别扭扭那样儿,多半又是后者,现下闹别扭呢。
她瞬时觉得没劲,收了钱再不搭理人。
林钰没能把小蓝拨下来,许晋宣又在这儿装半生不熟,弄得她难得不知所措。
只记起小蓝本就和林霁不对付,从前在家时便咬过他好几回,她对小蓝虽说有感情吧,但一条蛇哪有自家男人要紧,她是万万不能把它带回去给林霁添堵的。
再说,若是真带回去了,岂不是明晃晃告诉:趁着你忙,我去和许晋宣见面了。
不行,绝对不行!
“你快帮我拿下来。”
每回小蓝缠她缠得厉害时,只要许晋宣一出面,它都会听话的。
因而她放弃了自己较劲,带着人走到一边,又将玉白的小手递到人跟前。
许晋宣却始终不为所动,甚至凉凉说着:“过一会儿,等它想下来,自然会下来的。”
又不明所以补上一句:“他太想你了。”
林钰掰扯的动作都是一僵。
她在很努力地控制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想和这个人发生过的任何事,太过放肆,想一想都很对不起林霁。
她只能尽量冷着脸,又垂着眼问:“你想做什么?”
许晋宣比她高出大半个头,两人隔着一步之遥,他自上而下,能窥少女眉目间的挣扎。
以及,她挽了妇人髻。
“把这个戴上。”
说罢又如从前那般不经准许,上前就要拔她原本的发簪。
“我不要。”林钰连连后退,拉开两人间的距离,“许晋宣,我已经嫁人了,你不要再做这种引人误会的事行不行。”
男人一时未动。
凝眉沉思片刻,促起的眸子牵动眼尾那颗小痣。
良久,轻嗤了句:“那又如何。”
她嫁了人,那又如何。
他想她了,就是要来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