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早有预料,许晋宣都有一阵没出声。
蛊虫一旦入体,便随宿主生死而存亡,但也有一种可能,会叫蛊虫先于宿主消亡。
说来真是讽刺,是他当初没炼好。
母蛊入体前他分明察觉了,病恹恹的,一看就有问题,可那时求成心切,又急于把林钰勾到身边,他还是给自己种上了。
“有什么办法,能延长一些。”
云娘将“探路”的蛊虫收回瓷瓶间,闻言只是摇头。
“我学艺不精,倘若师姐还在世,她兴许有办法。”却又不忘劝诫,“就算能有办法,也是损人心神反滋养蛊虫,得不偿失。”
将许晋宣送入皇城,云娘便又回了云雾山,如今见他好好回来,本该放下一桩心事,却又怕他想不开做傻事。
当初她就说过,也不知是谁给谁种情蛊。
“你要真放不下,试试别的,听话蛊,离魂蛊……都能把她留在身边。”
许晋宣应当是听进去了,原先凌厉的瑞凤眼却漆黑无神,最终阖目,沉沉叹息。
云娘说的那些他都知道,可他不想要个没用的空壳,他想要的是,是……
“呵。”
他想明白了,对云娘说:“你回去吧。”
云娘临走之际还问他在这里方不方便,缺不缺蛊案,缺不缺炼蛊的蛇,许晋宣都只摇头。
他需要的甚至不是情蛊,而是林钰的爱。
他想要林钰爱自己。
一旦承认这份心思,他便显得格外难堪,就好像他认输了,他折在了林钰身上,不仅仅满足于控制、驯服。
他把林钰放在一个远远高于他以为的位置,他爱她。
早膳后,他在花房寻到了人。
林钰正和林霁一起收拾,自打自己带着朱帘青黛离家,下人又遣散了许多,她的花房便被弃置了。
刚进门时满室萧条,枯枝垮了满地,有缺水干涸而枯的,也有花苞生虫未经打理而枯的,挑挑拣拣,也就两盆虎刺梅还蔫蔫活着。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林钰语重心长捧起一盆,林霁便顺势接过去,好歹是还算活着,否则今日林钰该失望了。
林钰搬起第二盆时,便在门边望见了熟悉的人影。
立在门边静静看,这可不像他的作风。
“哥哥替我将枯根清了,花盆腾出来吧。”
林霁点头应下,选择忽视许晋宣的到来。
林钰则走到门边说:“我有事要问你。”
不出许晋宣所料,她足够聪明,已经猜到情蛊的功效在衰退。
一旦她知晓情蛊能解,便会放心地嫁给别人。
许晋宣不愿想,也就自然而然,拖长了那个时限。
在林钰问何时能彻底解除时,他撒了个谎:“短则三五年,长的话,这辈子能不能等到,也说不准。”
答了跟没答似乎没差。
情蛊于林钰而言始终会是一个隐患,或许在她彻底遗忘的某一天,熟悉的、抓心挠肺的感觉又会爬满她全身。
一辈子她等不起,林霁也等不起,那便只能……
“不如再想想。”许晋宣忽然出声。
林钰的思绪便只能中断,“想什么?”
他唇齿旖旎,吐出三个字:“嫁给我。”
林钰也是听够了,转身就想走。
袖摆遭人牵扯,男子温热的身躯从背后贴上,将她紧紧拥住。
“哪怕没有情蛊,我也想你嫁我。”
林钰也不知是否错觉,她难得的,在人话里、嗓音中,察觉了一丝示弱。
许晋宣从不示弱,他只会想些层出不穷的手段,逼她妥协,逼她求饶。
因而林钰木着脸,几乎是麻木地,将自己从他臂弯里绕出来。
“你想让我心软对不对?”她转过身,却没有抬眼看人,“我要是心软,岂不是又落了你的套。”
她分明否定了,却没有转身就走。
她没有心软,却也实在不够硬,她有片刻犹疑。
可许晋宣更不习惯服软,听到她的答复,他后退一步,选择不再纠缠。
那天林钰回来,林霁便觉得她怪怪的,心不在焉,布置自己的花房都兴致缺缺。
叫他感受到了危机。
“哪里不舒服吗?”
午膳后他劝人午睡,又顺势坐到了她床畔。
林钰只是一言不发地抱住他。
她觉得愧疚,哪怕决定要和许晋宣分开,她的心却还没能彻底抽身。
她需要一点时间,把心腾空,才好接林霁安安心心住进来。
“哥哥……”圈着人颈项,她在人耳边闷闷开口,“等到情蛊三个月不发作的时候,我们就成婚吧。”
什么三五年,什么一辈子,她不想管那么多,她需要一点确定的东西。
林霁又加了个期限:“一年。”
“一年以后就算情蛊没法根除,阿钰也嫁给我。”
“可是……”
林钰从人怀里出来,现在与人亲近还好说,倘若成婚以后她还与人不清不楚,岂不是很对不起林霁。
林霁却说:“再等下去,哥哥就不年轻了。”
他今年二十四,眼下这个境况,二十五娶到林钰,已是他能忍耐的极限。
还有一层,夜长梦多,林钰对人似乎不全然是恨,他实在怕再生变数。
林钰似乎被他那句“不年轻”逗笑,泄了气道:“那我也会变成老姑娘啊,又不是只有哥哥长岁数。”
林霁却抚着她脑袋说:“在哥哥这里,阿钰不会老,永远比哥哥年轻。”
当日,林钰还是笑得宽慰,被人哄了一阵便在榻上睡了个安稳的午觉。
这次的情蛊拖得时日更长,她提心吊胆掰着指头数,结果在第十日夜里,熟悉的躁闷还是涌上心头。
她没有矫情,立刻遣朱帘去请人。
稍稍出乎意料,许晋宣没有一点拿乔的意思,褪下最外头披的衣裳便是寝衣,上她床榻无比自然。
他自然起来,不自然的就是林钰了。
被人触到肩头便难以自控地颤了颤,在他唇瓣欲往自己面上落时,更是伸手抵住他下颌。
“不用了吧。”
换作从前,她享受许晋宣的亲吻,显得他难得温柔。
可今时今日,亲吻,似乎成了一种多余的东西,能避则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