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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风烟,一溪霜月。

齐邦河上,乌蓬船已经飘了一个月。

陆玄斜躺在船舱中,看了看船头嬉笑的两人。

虽然生活经逢大变,但时日一久,还是慢慢适应了,嬉笑渐渐变多。

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乌篷船虽然功能简陋,但足够做床,做桌子,满足的了三人的起居和娱乐需求。

陆玄常常会在河上垂钓。

虽然没有鱼竿,鱼线,更没有鱼饵,但他把手指竖到船外,硬是做出钓鱼的姿态。

阿星有些惊悚的对阿月说。

“完了,陆道长在船上待太久,怕是疯了。”

然而过了一段时间,真有鱼蹦上来。

少年和少女看着跳上来的鱼,觉得蛮悲壮的。

那么多鱼挤在小船附近,被憋的喘不过气来,只有这条鱼爆发了最强的求生欲,一跃蹦出了水面,还蹦上了船。

为了活下来奋力跳出樊笼,却反而要最先死掉。

陆玄喜滋滋的用掌心的真气炙烤,分给阿星和阿月。

“穹窿山食神的出品,值得信赖。”

“不好吃。”

陆玄仔细想了想烹饪的细节,解释道。

“气烤不如碳烤香,你理解理解。”

阿星一边吃,一边噗噗噗的往外吐鱼鳞,表情有些幽怨。

“我的意思是不好吃,不是不好吃.....”

“啊,哈哈哈哈.....”

陆玄摸了摸脑袋,表情有些尴尬的笑笑。

“山货做的多,水里的烹饪难免生疏了点。”

这是实话。

不管是在穹窿山还是在安平山上,他陆某人都很少做鱼,倒不是说山上的溪流里没有鱼。

而是鱼,不长腰子......

吃饱喝足,打牌打到头脑发晕的时候,阿月会给阿星讲故事。

讲的是夫人给她讲过的《东厢记》。

陆玄躺在边上,表情颇为不屑。

“言情故事,情欲故事的欲盖弥彰罢了。”

“小孩子听的东西,我们成年人不看这个。”

听到了第二晚,道士和阿星,像两个乖宝宝一样盘坐在阿月面前。

“所以那个崔莺莺和张生,进房间吹了灯之后,干了什么?”

阿月的表情实诚:“夫人说,灯灭了,后面再听,就不礼貌了。”

陆玄叹了好几口气。

“道长,后面的故事没听到,你就这么遗憾?”

“真是造了孽了。”

“小时候吃了上顿没下顿,好不容易长大了,听个故事听了上集没下集。”

也就在这一声叹息中,阿星看见了前面的岸边竖起一块碑,上面刻着大大的一个“晋”字。

“道长,是不是到晋国地界了?”

陆玄没有说话。

“道长,这是晋国的哪儿?”

陆玄还是没有说话。

“道长,你说实话,你是不是不认识路......”

看着沉默寡言的陆玄,阿星懂了。

先生曾经说过,君子之言寡而实。

就是说,一个人不说话的时候,就是确认了事实。

阿月看向陆玄:“道长,我们是下船还是继续划?”

河流并未终止,而是向西北继续蔓延。

但阿月担心,继续划下去,会与陆玄决定的目的地背离。

那么此时此刻,是下船向西,还是沿着河道继续漂流,就需要有人做出真正的决策了。

陆玄终于开口,话说的朴实无华,并且让人挑不出理。

“有水,为什么要走路?”

“划水,难道让人不开心吗?”

阿月张了张嘴,觉得这话是一点道理都听不出来,但道士一副已经做了决定的样子。

于是又向西北漂了七八天,路上也遇到不少船只,多是晋国的商船,庞然大物,对河道中这艘小小的乌篷船视而不见。

因为晋国多山地,打渔少有钱途,因此这条巨大的河道中,也只有零星几只渔船。

陆玄和一个划着渔船的老头搭上了话。

“您老靠着这条河打鱼,没少发财吧。”

老头撇了撇嘴:“发个屁的财!上辈子偷鸡摸狗,这辈子才划水摸鱼。”

陆玄挑了挑眉头:“河那么大,打鱼人又少,物以稀为贵,打鱼卖鱼不赚钱?”

老头冷笑一声:“关键是这娘西皮的晋国人,吃肉吃面习惯了,压根没人看得上鱼。”

陆玄哦了一声,找出病因所在。

“那你这是没开发好晋国人吃鱼这方面的消费心智。”

卖东西,无论卖什么,最重要是先拿捏住消费者的心理。

就像写小说一样,如果拿捏和拉扯到读者老爷的情绪,那么就算明知道缺德作者在水文,老爷们也可以宽容的留下短评:李姐李姐。

老头听了半天,屁都没听懂,却还是笑了笑。

“你这个道士有点意思。”

蹲在一旁阿星和阿月,也没听懂,却还是好奇的问打鱼的老头:“哪里有意思?”

老头笑声一滞,有些难堪的看着少年少女。

看着沉默寡言又有些尴尬的老头,阿星又懂了。

看来先生说的“君子之言寡而实”,也不尽然。

一个人不说话,也可能是在无声的否认事实。

虽然两艘小船是在一丝尴尬中作别,但陆玄三人还是得到了一些信息。

再往西北五百里,这条支流就会分化出更多支流,一直流向北晋的更北。

而陆玄的目的地如果是秦国,那么最多也就该在五百里外下船,然后向西行走,穿过豪族赵氏的辖城邯郸,以及若干小城,最终抵达秦晋之交的介山。

这最后五百里的水程,三人举手投票决定由谁来划。

陆玄两票当选。

夜风明月下,道士的道髻之下的发缕被风吹乱,他轻轻叹了口气。

“今晚月色真美啊,风也温柔,像是在我耳边说话......”

少女仿佛被道士的描述打动,问道:“风跟道长说了什么?”

“它们仿佛在跟我说,如果我再不睡觉的话,就等着猝死吧。”

少女愣了一下,继而一脸叹服的看着陆玄。

“夫人曾经跟我说过,一个人要是能把自己全部的智慧用在一个地方,他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

“但我今天才知道,夫人还是话说满了。”

“怎么说?”

“一个人如果把自己的全部智慧都用在偷懒上,那就是陆道长了。”

道士表情轻松,顺势往后一躺。

“嘿嘿,过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