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萍早上见到老鲁,发现他坐相和动作有些熟悉。
二人眼神相碰那一瞬间,她心中狂跳。她从对方一只眼里,看到了熟悉眼神。
她深知不能暴露他身份,装作没事一样。
跟肖秉义回去路上,决定赶快告诉舅舅,再陪舅舅去报告组织。
戚本楷听说找到了邵长景,脸色骤变。悄悄带上枪,别上匕首,要立刻去见人。
她看舅舅情绪异常激动。想起事发那天,他指责邵长景叛徒之说,劝舅舅向组织汇报。
但戚本楷情绪近乎失控。她拗不过,只好陪他去横南镇见人。
二人来到桥头,正遇老鲁师傅给一小伙子剃头。
他俩站门口听其言,观其行。然后双方对一下眼神,会心一笑。
戚本楷让她守门口,他坐了进去。观察一会,开口道:
“邵师傅,什么时候给我剃呀?”
老鲁瞥他一眼,就像没听到似的,继续剃头。
“邵队长,见到战友,咋没见你激动呢 ?你真能沉得住气呀。佩服,佩服。”
戚本楷心定气闲的调侃道。
老鲁师傅剧烈咳嗽,咳的弯下腰。背着他摘下口罩,吐一口浓痰到痰盂。咕哝:
“这位先生,不要急嘛。你头顶没毛,反而不好剃,要加五分钱。”
“你这就不对了,头上没毛,省了你不少工夫。应该减五分钱,才对嘛。”
戚本楷得意道。
老鲁师傅继续咕哝:
“这位先生,你不清楚。知道你头叫什么头么?粽子头,不好剃。必须一毛五分钱。”
戚本楷击掌道:
“好啊!我不剃,你也不要剃了。咱们关起门来,好好理论理论。”
“我晓得,我的头没你值钱。我想看看你的头,到底值多少钱。”
老鲁师傅隔着口罩大声说:
“你这人为何口气这么大?现在是人民政府,不是你想咋样就咋样了。”
他说罢,进里屋拿肥皂。再出来时,瞥一眼戚本楷,嘴里嘟囔:
“你是粽子头,必须收一毛五哦。要剃就剃,不剃拉倒。”
戚本楷终于耐不住了,喝一声:“邵长景,你还认识我吗?”
老鲁师傅一只眼聚光一会,摇头叹道:
“你喊哪个?我这儿人来人往。年纪又大,记不住了。你是哪路神仙啊?”
“你装的真像啊,萍萍,你进来。关上门,让他看看你是谁?”
戚本楷此刻有些得意,他打算揭开对方神秘面纱了。
老鲁师傅拍拍剃头之人,收了钱。坐上剃头椅,打量着陆萍,慢吞吞夸道:
“哟哟,小姑娘长得真漂亮,他是你什么人啊?他可不懂礼貌哦。”
“怎么?她是我什么人,你不清楚?要不是我阻拦,她恐被你骗到手了吧?”
戚本楷愤然吼道。
老鲁师傅架起二郎腿,摇摇头,叹道:
“你这么大年纪,说话要负责任哦。娶小妾只能在旧社会,新社会行不通。”
“邵长景,我没工夫跟你装神弄鬼。我们今天来,要跟你算总账。”
“这位先生,此话从何说起呀?你不欠我账,我也不差你钱,算啥账啊?”
“跟你算人命账。你还记得死在你手上的十条人命吗?”
陆萍关上门,插上门闩。擦着泪水,忿忿道。
老鲁师傅故作惊讶,看看陆萍,看看墙上报纸,又看向戚本楷。
“哦?你是说报纸上那十条人命吧?我报纸贴墙上哦。”
“我也天天在琢磨,除了你戚校长,还会有谁来负责呢?”
戚本楷看看愣那儿的陆萍,恼怒道:
“你不要胡话连天。不是你出卖,这十人怎么会遭此厄运呢?”
“为什么不会是你呢?我还被烧的人不人,鬼不鬼,你咋完好无损呢?”
“这……这……,陆萍同志清楚的很,她能给我证明。”
“你糊弄小姑娘还可以,在我真神面前,休想过关。”
戚本楷愤然道:“行啊,今天就当着陆萍同志,说个清楚。”
老鲁师傅放下二郎腿,端起吊板茶杯。歪着嘴喝一口,慢腾腾放回去。
“对的很,不过我替你担心,你咋能说清楚呢?”
“十三人,死的死,伤的伤。就剩你二人,毛都没少一根。”
“小姑娘睡浴缸,能解释的通,你呢?”
“你不要抓住鸡毛当令箭,看别人活着,心里不平衡。”
戚本楷已涨红了脸。
老鲁师傅俨然起身呵斥:
“陆萍,你听着。令你自豪无比的舅舅,就是出卖组织之人。”
陆萍这才相信眼前之人,就是让她又爱又恨之邵长景,情绪激动起来。
“长景,真是你吗?你能将口罩拿下来,让我看看吗?”
“我不信,舅舅也是死里逃生,捡了一条命。你说他出卖了组织,证据呢?”
老鲁师傅又坐下,问她:
“陆萍,我不忍心让你看我狼狈相。你还记得大火伊始,我跟你交代过吗?”
“我说这话时,还不清楚叛徒是你舅舅。事后越想越不对劲。”
“为何他家旧宅门窗都钉了木板,封的死死的?撞都撞不开?”
“他肯定会说是特务干的。请你想一想,特务钉木板,我们能不知道吗?”
“会前讨论安全问题时,有人问无人住宅,将门窗用木板钉死干什么?”
“你还记得他当时怎么回答的吗?他说防止特务破窗而入。说明木板使他叮的。”
“大家没引起警觉,更没想到。行动队副队长早已叛变,他早在算计我们了。”
“我送你进浴缸,想问他还有什么地方可以突围。回头再找他,他早已钻洞里去了。”
“你要逃生,我们都没意见。”
“八个解放军都身大力魁壮如牛,门窗就是撞不开,你不觉的蹊跷吗?”
陆萍缓缓转看戚本楷,眼里已有疑问:
“舅舅,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萍萍,不要听他胡说八道。正因为是旧宅,没人住,加封木板防盗,很正常吧?”
“我钻猫耳洞,我已跟组织说清楚了。他这是强词夺理,掩盖自己叛变事实。”
老鲁师傅哼一声:
“没有大火,谁也无法洞悉你封门窗之险恶用心。解放军刘班长喊了一声,提醒了我。”
“他喊,邵队长,门窗加封牢固,是有人故意而为。我们中间真有卧底。”
“我想起当时一个怪异现象,发现有人放火,大家正考虑如何突围逃生。”
“而他忙着指责我是叛徒,说明他并不担心逃生问题,而是赶紧将责任推卸干净。”
“陆萍,你还不知道吧?大火快要熄灭,特务已走,他出洞查看。”
“被刘班长一把抓住,让他快救伤员。你知道他干了些吗?”
老鲁师傅停顿一下,继而愤怒道:
“他一脚踩刘班长颈子,又拎一桶汽油。将所有人翻个身,浇汽油。”
“以至于全烧成焦炭。戚本楷副队长,你干的是人事吗?”
戚本楷看陆萍惊讶的捂住嘴,恼怒道:
“萍萍,他一派胡言。故意扰乱你的视线,污蔑你舅舅。”
他又转向老鲁师傅:
“你哪只眼看见我浇汽油,证明人呢?”
“你又咋逃出来的呢?也许是你二次浇汽油,故意引火烧身,上演苦肉计呢。”
陆萍认可舅舅的问话有道理,看向老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