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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在岳盈盈的服侍下,徐闻身穿一身崭新的举人青袍,头戴四方平定巾,脚踏皂靴。

英俊潇洒,实在太年轻了!

他不是第一次去清平县城。

此前参加县试和岁考来过几次。

县衙位于城中东北部,城东门是大仓库,东南则是文庙和县学。

徐闻乘轿入城,守城的差役不敢怠慢,亲自清街相迎。

然而他并未前往县衙,而是第一时间去县学拜访训导老师。

大明尊师重道尤为昌盛,两年前国子监有个学生,侮辱师长,被朱元璋下令斩首示众,脑袋挂在国子监大门口。

县学训导是位年过花甲的老先生,得知自己学生中了举人,高兴的连连称好。

同时开始质疑自己的水平。

心想自己不过是个屡试不中的秀才,怎么突然就教出一个举人?

这不科学啊!

随后,老先生当众表示,徐闻是他带过的诸多学生中,最出色的一位。(压根没教出几个秀才,更别说举人)

徐闻笑着表示,都是老师教的好。

闲坐了一会儿,他便起身告辞,言说县尊大人有请,改日再来看望老师。

老先生忙起身相送,说不能误了县尊大人的时辰。

在县学一众师生的目送下,徐闻乘轿而行,观之十分气派。

老先生不知不觉中流下了泪水,哽咽道:“老朽执教四十余年,终于教出个大人物,此生无憾!”

县学师生们忙上前安慰,继以鼓励,老先生则地位愈高,深受敬重。

很快来到县衙。

大明各地县衙规模基本一个样式,前面是牌坊,照壁,大门呈现“八”字形。

轿子在牌坊前停下,徐闻只身来到大门前。

两个看门的衙役瞧见来人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问都没问一句,匆匆进去禀报。

很快一个蓄着八字胡的中年慌忙迎了出来,点头哈腰道:“可是举人徐老爷?在下姓屈,县尊大人的师爷。”

徐闻含笑点头:“原来是屈师爷,正是徐某。”

“徐老爷雄姿英发,气宇轩昂,一看便知!”屈师爷拍了一通马屁,很快侧过身去:“快快请进!”

进入仪门后,一行人沿着中轴线走,映入眼前的便是大堂,也就是升堂的地方。

堂前旁边矗立着戒石亭,石碑上刻着十六个大字:“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大堂两侧有着两排厢房署廨,仿六部的六房,左边是吏、户、礼三房,右侧兵、刑、工三房。

整个县衙的官吏基本在这六房中工作。

看到屈师爷带着一位年轻人进来,又一副讨好模样,一众官吏皆好奇的伸头探来,上下打量着徐闻,互相打听着。

“这位是谁啊?”

“看他如此年轻,应该便是咱们清平县的新晋举人。”

“就是那位年仅十七岁的乡试解元?”

“可不是嘛。”

“乖乖,前途无量啊!”

“又一个豪强家族要产生了......”

大堂之后便是二堂和三堂等建筑,最右边是县狱。

屈师爷直接将徐闻带到了三堂。

三堂也被称为后堂,是知县老爷起居办公的地方,家属也在此居住。

徐闻落座后,进来两个门子侍茶。

众人喝茶等待知县。

茶水喝了一半,从屏风后转进来两人。

一个是身穿七品官服的中年男子,一个穿着儒衫的年轻公子。

瞧他二人长相相似,徐闻一看便知是周知县父子二人。

据他了解,知县老爷名叫周会来,直隶淮安府人士,洪武五年举人。

周知县待人和善,很少滋扰百姓,但每每遇到大案,就会大发雷霆,变脸如翻书。

“晚生徐闻,见过县尊大人。”徐闻起身施礼。

旁边的岳冲和岳盈盈,则是跪拜见礼。

徐闻后世翻看史书,看惯了皇帝王爷一二品重臣的故事。

每每看到知县等官职,便会鄙夷一二,觉得芝麻大点官而已。

殊不知,普通人可能一辈子也没见过七品知县。

便是后世,又有几人见过县委书记?

此时半只脚踏入仕途,他方知为官不易,往上爬更不容易。

周知县笑道:“比我想象的还要年轻,果然后生可畏!”

转身向后,对那年轻人道:“聪儿,还不见礼?”

他的儿子名为周聪,长得蛮英俊的,就是头比普通人要大上一圈。

“学生见过徐先生。”周聪上前行礼,不卑不亢,面上毫无敬佩之色。

他是县学的禀膳生,秀才中的一等,由官府提供膳食补助,每月廪米六斗。

拿补助,不是因为穷。

而是因为太优秀!

自开国以来,整个清平县只有二十个禀膳生名额。

当初连徐闻都不是禀膳生,只是二等增生。

寒暄几句,众人落座。

周知县稳稳坐在主位,淡淡品着茶水,说着场面话。

他放下茶盏,突然说道:“云升,听闻你与吴家有姻亲?”

“那吴家小姐我听说了,书香门第,人品端庄,长相漂亮,你小子也算有福了。”

你这信息来源也太迟钝了吧......徐闻喝了口茶,淡淡道:“她很懂事,在我穷困之时离开了。”

啊......周知县脸上大写的尴尬,瞪了眼屈师爷。

屈师爷按说糟糕,事先没提醒县尊老爷.......

很快周知县恢复脸色,叹息道:“吴公生前高风亮节,没想到作古之后,他的子孙竟然做出如此不堪之事.....”

周知县口中的吴公,正是吴老爷的亲爹,清平县前任知县,也是周知县的前任上司。

正因吴家有这层关系,吴万才能被举荐为本县典史。

典史不需要科举,也不用有功名,全凭关系。

徐闻欠身道:“都是陈年旧事,晚生年少,自幼父母双亡,不懂维持关系,让县尊见笑了。”

周知县摆了摆手:“吴家之事,你自己做主,本官只是随口一提,莫要放在心上。”

很快他扯过话题,聊起别的趣事。

周知县谈吐温雅,为人和善。

他是举人出身,中举后再没考中进士,首任官职在隔壁博平县当主簿,三年后又当教谕,干了七八年后才升县丞。

好不容易熬满资历,等到吴知县退休,这才当了一县知县。

“说起来,我与令尊也算旧识。”

周知县面露回忆:“当年本官由教谕升任县丞,前往东昌府衙办理手续,屡屡被人刁难,是令尊大笔一挥,批下公文,我也算是令尊的学生。”

“云升,往后与我不要过于客气,都是自己人。”

徐闻点头:“好的,老周。”

周知县:“嗯?”

他儿子周聪:“?”

“县尊......”

你看看,你自己说不要客气,叫你老周你又不乐意,真是的。

徐闻内心疯狂吐槽。

二人各自品了口茶,周知县道:“云升,今后怎么打算?”

他在询问徐闻对未来的规划。

秀才乡试中举后,一般有三个选择。

第一,进国子监深造。

中举后,秀才获得了入国子监深造的资格。

国子监作为国家的最高学府,为举人提供了进一步学习和提升的机会。

在国子监学习期间,举人能继续参加会试,通过坐监肄业和挨拨历事,这两种途径获得选官资格。

第二,直接当官。

虽然大多数举人需通过国子监的肄业和历事来获得选官资格,但部分优秀的举人也有机会直接选官。

像徐闻这种乡试第一名的成绩,可以直接当官,一般会从八九品干起。

第三,继续科考,追求更高功名。

中举后,举人可以继续参加会试和殿试,以追求进士及第的更高功名。

想了想,徐闻回道:“晚生准备备考会试,明年进京赶考,争取春闱登榜。”

科举考试,秀才院试后第二年是乡试,乡试第二年是会试,一年考一次,三年一个回轮。

会试中了后,十天半个月后就是殿试。

所以一个读书人,如果学识扎实的话,完全可以从一个身无功名之人,三年后考中进士,成为朝廷命官!

上届科举状元张信便是如此。

二十一岁的状元,相当的猛!

交谈了片刻,二堂的宴席已经备好,在周知县的邀请下,徐闻入席。

席间,周知县隐隐透露,本县李县丞去世,县丞之位空出,上面正在物色人选。

若是徐闻有意在本县为官,他可以上报,先让其代理县丞,历练一二,也算是结个善缘。

之所以是代理县丞,主要是徐闻只有十七岁,太过年轻,恐怕吏部不会放任官职。

徐闻目前最佳的出路就是明年参加会试。

即便落榜了,也能进入国子监或太学深造,等三年后再考,或者选官外放。

这一点,徐闻早已规划好了,不愁没官当。

“爹,那徐闻不过是个刚中举的毛头小子,您何必对他如此礼遇有加?”

徐闻离开后,周知县的儿子周聪,面露不满。

他今年刚及弱冠之年,已然取得了县禀膳生的资格,觉得自己将来也大有可为。

下次乡试,说不定也能中举!

一个举人罢了,爹爹身为堂堂县尊,对一个后生如此礼敬,让他心中不满。

“儿呀,不管你能否理解,记住为父今天的话!”

周知县语重心长道:“十七岁的举人,你未入官场,见他如井底望月,若哪天你侥幸科举入仕,再见他时便如蜉蝣见青天!”

听后,周聪目瞪口呆。

在父亲眼里,自己与徐闻的差距,竟有天壤之别?

他不理解!

明明自己都这般优秀了!

周知县道:“我大明朝的举人有一千多个,便是你将来考中了举人,又算得了什么?”

“你举人出身,入仕为官混个八九品官职,努力十几年也能当上知县。”

“但那徐闻十七岁的举人,乡试第一名,只要他不出意外,将来必是进士出身!”

“进士,与举人那就是天壤之别!”

一个上限是知县。

一个起步是知县。

差距不言而喻!

周聪听后,冷汗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