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霁昀的勺子顿了下，没忍住嗓子里的痒意偏头咳嗽了几声：“我只怕我回去爷爷见到我会更生气，我昨晚发烧了，就担心回去后过了病气给爷爷。”
钟管家愣住了，“你病了，有没有去看医生？医生怎么说？”
周霁昀心里有些嘲讽，面上是一派镇定：“不用看医生，这会儿已经退烧了。我们说说爷爷吧，他情况怎么样？”
钟管家叹气：“昨天知道判决结果后就这样了，他这是心病。你爷爷一辈子要强，最看重家族颜面，没想到临了遇到这样的……唉……”
“这些年，到底也苦了你。”
周霁昀垂眸，只是右手拈起勺子搅着碗里的白粥，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了。钟管家没听到他的声音也不奇怪，只是絮叨着：“这祖孙俩哪有隔夜仇？你爷爷他就是一时钻了牛角尖，你回来见见他……”
“钟管家，爷爷他的心结不在霁昀身上，而是他自己。”一道略微有些沙哑的女声响起，正是出来觅食的谢菁。
她揉了揉周霁昀的短发，然后在他身边坐下：“爷爷生病，一部分的原因固然是因为周志达的判决。但根源应该在于他发现自己才是一切祸害的根源。”
“他养出了周志达这样的儿子，纵得他心肠歹毒，给周家的每一个人都带来了巨大的伤害。而爷爷从没想过壮士断腕，却要求霁昀忍辱负重。”
“可是您看，霁昀他忍辱负重又得到了什么？周志达一家对他心软了吗？他们没有。可是爷爷老了，他对周志达的威慑力已经不如从前了。”
“他一方面约束不了周志达，另一方面又不能彻底偏向霁昀。而与此同时，爷爷他又不敢承认，正是因为他曾经的优柔寡断，才让霁昀遭受着这样痛苦的折磨。”
钟管家愣住了，似乎没想到谢菁会这么说。谢菁可不惯着别人，在她这儿就一个信念，谁若是让周霁昀不开心了，她肯定让对方更不开心的。
周霁昀心里倍儿爽，一扫刚刚的郁气：“钟管家，菁菁她是心疼我，语气难免重了些。你别放在心上，若是下午我不发烧了，我就去老宅一趟。”
钟管家深深叹气：“不会，有人心疼你护着你，这是好事。霁昀少爷……也算苦尽甘来。”
听到苦尽甘来这个词，周霁昀内心酸涩了下，可很快这点子酸涩就全都不翼而飞了。因为谢菁正像撸点点似的揉着他的头发，虽然没说话，但是动作之间安抚意味甚浓。
云昭和云旭对视一眼，两人齐齐低头吃饭。这是一大早就盯着他们虐？他们不看还不行吗？
“是，苦尽甘来，”周霁昀抬眸看了眼谢菁，并且顺势握着谢菁的手捏了捏：“有什么事见面再说吧，我不在家，周霁达不是在吗？”
他这也是在打听周霁达的消息，谁让周霁达这小崽子也重生了？到这会儿，周霁昀都觉得微妙，他们三兄弟，居然齐齐整整都重生了。
难怪谢菁总是感慨这穿成筛子一样的世界。
钟管家没察觉到周霁昀打听消息的意图，他只是笑笑看看不远处周霁达的背影：“你爷爷如今迁怒上知达，知达也不往他跟前凑，他一个人待着，看着怪可怜的。”
“前天知达还说想他大嫂嫂了。”
谢菁喝了口粥只当什么都没听到，自从知道周霁达也重生后，谢菁对周霁达就一分好感都没有了。她当然知道周霁达如今处境可怜，可再可怜那又如何？
她不能也不应该心疼周霁达，否则那就是在伤周霁昀的心。人都有偏爱，而恰巧，周霁昀才是她的偏爱。
周霁昀捏捏谢菁的手指肚：“有时间我会带菁菁回去的。”
结束了通话，云旭憋不住：“你还真要回去见老爷子啊？”
周霁昀苦笑，低头继续喝粥：“不回去能怎么着？人的情感就是这么矛盾。他若是一直对我不好，或者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我如今都不会这么纠结。”
“可正是因为他不算彻底的坏人，曾经对我也很好，才让人更加折磨。”
云旭想想也不由叹气：“也是，唉，这种事，确实挺磨人的。”
谢菁轻声道：“你和爷爷立场不同而已，立场之分无关对错。无愧于心就好了，不可能让每个人都满意的。”
周霁昀颔首：“对，我如今所做的一切，无非就是无愧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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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宅，见钟管家打完电话就长吁短叹，周霁达不由微微勾唇，面上他还要做出一副懵懂的模样：“钟爷爷，大哥会回来吗？”
钟管家低头看看周霁达，又叹了口气：“你大哥他也病了，等他恢复了会回来的。”
周霁达有些惊讶：“大哥也病了？严不严重？要不我去看看大哥？我想大嫂嫂了。”
钟管家牵着他的手：“我听他口气似乎不严重，你说好端端的家，怎么就散了呢？以前……以前霁昀他爸妈在的时候，多好啊。”
“虽然兄弟之间有些小摩擦，可是志宏少爷为人宽仁……唉。”
周霁达撇嘴，好人不长命。就譬如他那从未谋面的大伯大伯母，再譬如说曾经的周霁昀和谢菁。所以他周霁达才不要做一个好人，任何人只要胆敢伤害他，他肯定要重重地反击回去！
又叹了口气，钟管家带着周霁达进了客厅：“我去看看你爷爷，早餐你自己吃吧。”
周霁达仰头：“好，我不能去看看爷爷吗？我也能照顾他的。”
“你还是个孩子，”钟管家摸摸周霁达的头：“你爷爷最近心气不顺，让他好好养病吧，我先去看看他。”
目送着钟管家走进老爷子的房间，周霁达才低低笑了声，随后努力攀爬着坐到了客厅的靠背椅上。
想到他曾经一米八的大高个儿，哪里都能去得。再到如今短手短脚的模样，老宅他根本就出不去的状态，周霁达的眼里划过一丝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