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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言官,自当持中守正,不涉党争。

否则这监察百官的利器,便会落入到有心人之手,成为打压异己的工具。

而温彦博能做到御史中丞的位置上,自然是因为李世民信任他,相信他会保持绝对中立,绝不偏向任何一方势力。

李世民的信任,自然是有道理的。

温彦博乃是文坛名宿,本就重视气节名声,不会流于凡俗中的利益纠纷。

而且,温彦博是个死里逃生的人,当年他被掳到突厥,任颉利威逼利诱,都不改忠诚之志,差点被颉利给杀了。

这样一个最重气节,看淡生死的人,当然能得到众人推崇敬佩。

而他对某件事的看法态度,也往往能影响到朝堂,甚至影响到李世民。

阴弘智将高管事失踪之事,告知于温彦博,定是想让温彦博在不知不觉中做他的棋子。

等到高管事被交到李世民那里,阴弘智当堂对质之时,说一句“温大人早已知晓,高管事一家老小早被贼人所掳,他们一定是拿其家人性命威胁,逼迫高管事作伪证”,温彦博是一定要站出来替阴弘智作证的。

即便温彦博明言自己只是道听途说,但李世民还是会潜意识认为,一向公正的温彦博,也同意阴弘智的说法。

若没有温彦博站出来,阴弘智再怎么推诿,也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但有公正严明的温彦博在旁佐证,阴弘智的推诿,便显得有力得多。

李承乾已猜出阴弘智的阴谋,他必须要想出办法应对。

很显然,这件事的关键,就是温彦博的态度。

身为御史中丞,他的态度,很可能会影响到李世民的判断。

李承乾绝不容许,温彦博在不自知的情况下,沦为阴弘智的棋子。

要想克制这种无赖招数,便只有以牙还牙。

你不是想借助温彦博的公正形象替你佐证吗?那我为什么不能呢?

李承乾原本是打算,找一个平庸愚蠢些的言官,替自己将高管事交到李世民那里。

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

“殿下,殿下?”

温彦博伸手在李承乾眼前晃了一晃,将他从思绪中打捞出来。

李承乾乍得回神,朝温彦博尴尬一笑:“抱歉,温大人提起阴府高管事,倒打了本王一个措手不及了……”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脑,温彦博好奇道:“殿下何出此言?”

李承乾苦涩一笑,抬起头来,眼神真挚地望着温彦博:“温大人应该是知道,我与李佑之间,已是水火不相容了……”

温彦博稍一错愕,也尴尬地点了点头。

这事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只不过从不拿到台面上说而已。

李承乾又继续说道:“那敢问温大人,倘若我发现李佑犯了一个十分严重的过错,该不该将之上报父皇呢?”

温彦博脱口而出:“自然是应该的……”

他的话说得顺口,但脑子一转过来,立时便又后悔。

刚才那话,是出于他温彦博公正严明的本心,但他当时没有考虑到太子所面临的形势。

以如今的状况,太子若主动攻击李佑,很有可能被陛下认为是势力纷争,是太子想打压异己。

温彦博又讪讪道:“或许太子可以想想其他办法,督促燕王殿下改正……”

他这话说得自己都老脸一红,这两人之间势同水火,不弄死对方就不错了,谈何督促改正?

李承乾笑了笑:“温大人果真英明,本王正是这么做的……”

“额?”

温彦博先前只当李承乾是在假设,现在才明白过来,他所说的,原来是现实发生的既定事实。

“太子殿下……不知燕王犯了何等过错?”温彦博厚着脸皮问道。

若是在以往,温彦博决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向来是不参与势力纠纷的。

但今时不同往日,李佑是他心目中的潜在孙婿,这老祖父考察孙婿,自然要严查其品性道德。

单论燕王与太子,温彦博是更愿意相信太子的。

两位皇子都有过不堪的过往,但太子的转变,是他亲眼看见的;而那李佑说是近来转性变得踏实了,但这不过是从阴弘智嘴里说出来的,还未经证实。

李承乾叹了口气,扬起头来看着马车车窗外:“不知温大人,有没有听说过最近长安城中出现了一股贼人,劫掳了几个女童。”

温彦博顿了一顿,立马点头道:“老臣曾听我那孙女提过,不过未曾细察。”

李承乾又转过头来,用十分真挚的语气道:“这消息,是我放出去的,温大人倘若要听细节,我可以细细讲与你听……”

温彦博这下更迷糊了,太子这么说,又是什么意思?

再看李承乾此刻眼神清澈,面容沉定,显然说的是十足的真心话。

温彦博立马追问:“还请太子明言。”

李承乾道:“我要说的事,与这伙贼人有关,也与燕王李佑有关……”

他说得十分缓慢,面容沉肃庄重,听得温彦博猛地一惊。

他会吃惊,是因为他从李承乾的话语中,猜到了一种可能。

这种可能,让他猛地生出一种后怕之感,顿时觉得背脊生寒。

“太子的意思是……这劫掳女童之事,是燕王殿下在背后策划的?”温彦博努力稳住心神,将自己的猜想问了出来。

李承乾微微闭了眼,缓缓点头。

他的表情,倒没有幸灾乐祸,更像是怒其不争。

这样庄重的神情,已让其话语的可靠性,平白增了几分。

温彦博心中震惊难以言表,他已感觉到冷汗直流,胸口堵得直想将头伸出窗外透透气。

如果说在这段时间之前,温彦博听到这种消息,那他更多的感觉是愤怒。

但放到现在,放到他温彦博将李佑列为自己潜在孙婿的名单里后,再听到这个消息,温彦博则生出后怕之感。

指使他人劫掳女童,能做出这等行径,那李佑岂不是个衣冠禽兽?

想到自己曾劝说孙女嫁给这样一个衣冠禽兽,他怎能不后怕?

若这亲事真的结下了,自己不就毁了孙女一生的幸福吗?

温彦博连忙将头扭了过去,对着窗口使劲喘了口气,以平复心情。

再扭转回头,他愤怒地看向李承乾:“太子有此一说,是否已掌握了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