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平安里的里门处遇到了陈显,跟陈显同行的两名少年在调侃的说笑几句后,低声笑着往前跑了五六丈。
嘴角微微抿起的陈显抱着竹简走到李安君身旁柔声问:“安君,你最近在忙什么?我听我叔父说,他在前天休沐的时候,见到了云珠嫂嫂和你二嫂嫂。”
李安君低头瞥了眼地面上的槐叶叹着气回答:“陈显,我二嫂嫂的阿翁、阿母都没有了,在她的传书办下来之前,她都会待在杏花里那边,也不回我们家了。估计等她到了小黄县,在重新认识其他人后,就会把我们都给忘了。我嫂嫂她们前天去找你叔父,就是为了给她办传书。”
陈显见李安君满脸不开心,没有再去追问其中的缘由,而是清了清嗓子笑着讲:“安君,你想一下,再过一两年,你会不会把你二嫂嫂也忘了?”
李安君仰头望着满是云层的天空,无奈的点了点头,确实如陈显所说,自己也会慢慢忘了许萱。
这就是人生,总是在不断的相遇、不停的别离。
在宋河里南门分别后,宋云珠抱起李无疾继续往西走,幸运的她们在宋河亭的院门前遇到了准备外出的陈安世、杨广年。
陈安世听着宋云珠的话皱起眉头思索起来,随后睨了眼想要说话的杨广年开口问:“你是想换朱提银还是二品银?”
“无论换哪种银,都可以的。我今天没有带钱,等明天我把钱给你送过来。”宋云珠说完,弯腰把乱拱的李无疾放下,柔声让他先去找李安君。
陈安世看着步伐欢快的李无疾,忍不住扬起嘴角笑了笑讲:“你先说换多少?朱提银的成色好,我会尽量都给你换成它。等换好后,我给你送过去,不用带着钱来回跑,不安全。朱提银是八两一块,值千五百八十钱;其他二品银,一块值千钱。”
“叔父,如果能换成朱提银,就换四块;如果是二品银,就换六块。如果两者都有,那就麻烦你看着换吧,大概在六千钱左右就行。”宋云珠在心里盘算片刻后赶忙回答,怕会耽误陈安世要办的事情。
陈安世听后,习惯性的摸了摸铁剑的剑柄应下:“我知道了,最晚明天给你送过去。我和广年还有事情要忙,就先过去了。”
宋云珠连忙往右侧挪了挪,在陈安世、杨广年离开后,转身朝正在玩槐叶的李安君、李无疾走去。
不怕挨揍的杨广年转头看了看已经走远了的宋云珠三人,随后凑到陈安世面前打趣:“头儿,我见你挺喜欢那个孩子的,不如趁年轻,再娶个新妇,总好过孤身一人吧。我对你说,我阿姊前两天…”
“广年,你怎么变得如此嘴碎?要不是我亲眼看着你说出了这些话,还以为是我阿翁说的呢!好了,我来问你,榆树里的那桩命案有头绪了吗?平安里的那件盗窃案有线索了吗?再不快点,咱俩是要一起到县尉面前挨骂吗?”陈安世沉着脸打断了杨万年的话。
杨万年抠着铁质的剑鞘嘟囔:“头儿,我这种排不上号的小吏怎么见得着县尉,要挨骂,也是你一个人的事儿。”
这番实话,瞬间把陈安世气的火冒三丈,当即咬着牙朝杨广年挥去了使出七分力的拳头。
杨广年灵活的从拳风下躲过,往前跑了十余步抱着粗壮的槐树树干笑着向陈安世求饶。
浑厚的笑声惊飞了树上的麻雀,鸟儿们“哄”的一下向四处飞去。
到了宋家后,宋云珠先是悄声对宋万年讲了许山、杨花的事情,然后问宋仲昌的情况。
“基本上已经无碍了,就是晚上睡着后和早晨起床的时候,都会咳嗽两声。我也带他去找了杨医匠,说是落水时受的寒还没有好透,让我经常给他用艾草煮水泡脚,驱躯身上的寒气。我前两日让你阿母,特意给他用蚕丝做两件厚实的冬衣。杨医匠说了,熬过这个冬天,应该就能好了。”宋万年说着,惆怅的看向正在跑着玩的三个孩子,他已经没有了儿子,更不想这个孙儿再出什么意外。
宋云珠跟着看了过去,正当她想要安慰宋万年时,又听到他说:“哎,你杨婶母也算解脱了,能无病无痛的死去,也算是一种幸运,总比饿死、冻死要强太多。你是不知道,就在七八天前,咱们榆树里出了命案。”
“是谁家啊?”宋云珠忙大声问,她最近很少出家门,没有听人说过这件事。
宋万年叹着气瞥了一眼包括李安君在内的三个女人,压低声音继续说:“是靠近北土墙的吴寡妇家,被发现时,她和她的女儿,都…都…唉,不说了。”
虽然宋万年没有再说下去,但宋云珠还是从他的神色中猜了出来,她之前见过吴寡妇,是个不爱说话的三十多岁妇人,走到哪里都会带着她唯一的女儿。
想到这里,宋云珠明显变得烦躁起来,在跟宋万年又聊了两句后,随便找个理由回了家。
当天傍晚,陈安世便把换好的朱提银送了过来。
宋云珠掂量着手心中的银块问:“陈叔父,一块还是千五百八十钱吗?”
坐在长案右侧的陈安世看着在院子里乱跑的李无疾点了点头,觉得家里要是有个活泼的孩子,肯定多些乐趣。
宋云珠忙给陈安世清了账,随后和李安君一起看着堆在案上的五十二缗外加零散的八十钱犯难,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用袖子擦了擦额头问:“陈叔父,我…我赶牛车给你送过去吧。”
“不用,借我个麻袋就行,旁人要是见了,估计会认为我又在帮王甲送信。”陈安世笑着说完,拿起一个钱在案上转了起来,想为自己卜一卦。
宋云珠听着“咕嗵咕嗵”的声响,离开了堂屋去西厢房南间找了个布袋,然后在把布袋交给陈安世后好奇的问:“陈叔父,我刚才听见你和安君说什么上雷下风,是在卜卦吗?”
“是啊,上震下巽,是为恒卦。”好心情的陈安世笑着说完,撑开布袋把案上的四铢钱全部装了进去。
“哗啦啦”的声音响完后,宋云珠和李安君一起把陈安世送到了院门外。
清凉的晚风中,宋云珠紧了紧领口问:“安君,陈叔父求的是什么?”
“他没说,只说是个吉卦。”李安君皱起眉头回答,她只是帮陈安世记一下四铢钱转动的结果,并不懂那些让人看着头大的卦象。
宋云珠听到后,转身搂住跑过来的李无疾笑着讲:“不管是什么,吉卦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