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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话间,外面传来通报,原来是胡善祥听说朱予焕带了宫外的大夫为张太后诊脉,便带着一众妃嫔来探望太后。

张太后笑着让几人进来,道:“这几日不是免了你们请安吗?怎么来了?”

胡善祥扫了自家女儿一眼,还未开口,孙贵妃已经笑着开口道:“听说公主为太后娘娘寻了民间大夫来,我们都有些好奇呢。”

朱予焕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过孙梦秋,今日一见,她气色确实好上许多,至少比胡善祥要好。

朱予焕不信什么生子秘方,不过这调理身体的事情确实不是假的,恰好徐望之也在,让她借机给这些妃嫔们看看诊,想必也能得出个一二结果。

张太后刚给后宫众人赐座,见孙贵妃主动开口,笑眯眯地说道:“望之的医术可不比太医们差,刚才只是简单的望闻问切,便已经能说出我的病症。正好,望之,你也给她们瞧瞧,有没有身子不爽利的。”

胡善祥温声道:“这徐娘子是特意为太后看诊的,理应专心为您医治,何必让她为了我们分心呢?太医院的太医也尽心尽力,我们有个小病也都能妙手回春的。”

张太后叹了一口气,道:“皇后忙于宫务,还要打理宫外的善堂,你最该注意身体。”她的目光又扫向孙贵妃,道:“听说前些时候,你母亲时常入宫探望你,还带着什么药材,可要论医术,还是要多看大夫,不能讳疾忌医,拿那些民间的野方子乱试,伤了身体不说,陛下也要跟着一起遭罪。”

孙贵妃听出张太后的敲打之意,脸上表情怔了一瞬,但还是笑着应声道:“太后说的是,今日妾身也是沾了顺德公主孝顺太后的福气呀。”

妃嫔们也立刻跟着附和,左右恭维起了张太后。

张太后知道孙贵妃的母亲入宫带了“生子药”的事情,普通妃嫔却不知道,只以为是孙贵妃身体不适,又纷纷让孙贵妃注意身体。

孙贵妃只是强笑着应了下来。

朱予焕已经明白过来,张太后这是着急抱孙子,想要检查一下自己儿子的这一众妃嫔身体如何,看看是不是妃嫔们的身体出了问题。

张太后倒是能查看朱瞻基的脉案,但若非特殊情况,她也不想随意动皇帝的脉案,相比之下,检查妃嫔们的身体就方便许多。尤其是孙贵妃,她在宫中最为受宠,可这么多年也就只有一个女儿,张太后即便无所谓自己的儿子宠爱哪个妃嫔,但考虑到国家的继承问题,到了关键时刻也总要做一回“恶婆婆”。

徐望之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只是先环视了一圈妃嫔们的面容,随后道:“皇后娘娘有气血不足之状,是不是平日里休息不好?”

胡善祥没想到她一开口便是自己的病症,见张太后望来,只好道:“是有些,我一向睡得浅,早就习惯了。”

张太后不赞同地说道:“皇后打理六宫固然重要,可自己的身体也不能落下。望之,你给她仔细瞧瞧。”

有张太后发话,胡善祥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任由徐望之为自己诊脉。

因着都是女子,徐望之诊脉要比太医方便许多,随后她又细细查看了胡善祥的手,这才有些凝重地开口道:“皇后娘娘除去气血不足,还有积劳之相,平日里要少用眼,多食羊肉、鱼虾,少食荞麦、芥菜等……一定要调养好身体,再考虑其他事宜。”

一旁的朱予焕早就已经听进了心里,想着之后再问问徐望之,还有什么需要额外注意的,到时候让自家亲娘身边的宫人帮着一起上心。

奔五是及格,奔六是基本,奔七奔八,乐得开花。

张太后面色严肃,道:“皇后,身体才是最要紧的,你要是病倒了,焕焕和桐桐怎么办?”

胡善祥连声应下来,见朱予焕在那里偷笑,不免有些无奈,随后对徐望之道:“徐娘子的医嘱我都记下了。”

徐望之对上她的目光,只见她温柔谦和,虽然衣着华贵,却没有半分盛气凌人、高高在上的意味,这才明白朱予焕骨子里的亲和从何而来。

这母女两人在本质上确实有相似之处。

张太后又让徐望之给孙贵妃看诊,徐望之刚一伸出手,孙贵妃便隐约有了躲闪的意思,只是张太后在上,孙贵妃不好真正拒绝,只得伸出手让她诊脉,眉宇之间仅仅是闪过一丝慌乱,孙贵妃便照旧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样子。

朱予焕却察觉到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看向自己,不知道是怕徐望之诊出什么,还是怕被朱予焕发现什么。

两人已经约定好“各凭本事”,孙贵妃会忌惮朱予焕也是情理之中,只是这样做确实有些太过刻意,倒让朱予焕更加笃信所谓的“生子药”不过是个幌子,孙贵妃必然还有其他准备。

徐望之诊脉片刻,开口道:“贵妃身体康健,无需忧心。”

胡善祥见状微微一笑,道:“如此甚好,先前贵妃的身体偶有不适,太医院却始终没个结果,不曾想现在已经有所好转,可见这民间的药方确实有独到之处。”

孙贵妃看向胡善祥,脸上流露出了感激的神情,却又在察觉到朱予焕的视线之后面色一僵。

她自然是知道,朱予焕想事情要比寻常人想得更深,恐怕她此时此刻心里已经在怀疑起她了。

朱予焕心里倒是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她只是看着徐望之为吴妙素诊脉,思量着吴妙素的身体情况。

她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皇帝都是什么时候出生的,但宣宗死时,朱祁镇年龄尚小,而朱祁钰也只比朱祁镇小一两岁,恐怕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

张太后又开口问道:“贤妃的身体如何?”

除却孙贵妃,宫中还算受宠的便只有吴贤妃了,她难免寄予厚望。

皇后身体本就不好,又与皇帝关系疏离,大概率不会有嫡子出生的情况下,不管是哪个妃子,生下皇子才是最要紧的。

“贤妃娘娘脉象平稳,只是似乎有寒症,还需要精心调理才是。”徐望之看了看吴妙素的手,不由一愣,开口问道:“贤妃娘娘以前常干粗活儿?是不是偶尔也会腰酸腿痛?”

虽说宫中女子出身大都平平,但一旦入宫做了妃嫔,便都鲜少提及过去的出身,更不用说有些妃子家中以前生活困顿,如今有了风光,再提起这些事情不免会有难堪,在宫中也算是个忌讳。

因此几个妃嫔都不免向吴妙素投去视线,有些好奇她会作何反应。

吴妙素倒是并不在意,微微颔首道:“家中贫困,总需要帮把手的,干活也是在所难免,更何况我入宫的时候是宫女,即便考入女官,也一样免不了要干活,想着应该是先前留下的病症,腿疼也不过是这两年的事情。”

众人这才想起这位贤妃娘娘为了陛下安全回京继承皇位,曾经伪装成彼时还是太子的皇帝,引开汉王的伏击,算来也是有功之臣。

这样的胆识,若不是吴妙素是个女儿身,想必也能做个重臣。

徐望之不知道其余人的想法,只是认真地说道:“贤妃娘娘身体底子好,不过常年累积下来,难免有些小病,平日里只要多加注意饮食即可。”

胡善祥听这些比对自己的身体还要上心,立刻道:“正好,之后让徐娘子去你宫中,多多嘱托这些宫人们,小厨房的饮食要上心一些。”

吴妙素急忙起身道:“妾身多谢皇后娘娘,有劳徐娘子了。”

徐望之赶紧回礼道:“贤妃娘娘客气了。”

孙贵妃不自觉又看向朱予焕,见她在那里一言不发,不由心中一紧。

纵使先前朱予焕曾对她有过承诺,但想到朱予焕的心计,孙贵妃总不自觉对她多一丝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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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以皇后的性子,加上陛下的偏向,皇后大抵是不会再有孩子了,可贤妃出自胡善围门下,若是胡善祥有意抱养贤妃的孩子,如宋时仁宗旧事……便是没有她受宠的吴妙素,孙贵妃对她不得不防。

张太后忽然想到什么,开口道:“我记得贤妃家中是丹徒的,望之家中是在无锡,算来也不是很远。”

吴妙素未曾想到张太后会突然谈起这件事,应声道:“是啊。”

徐望之倒是十分惊喜,道:“我先前还去丹徒行过医呢。”

吴妙素心中一紧,只露出一个笑容,正想着如何应对,朱予焕已经笑着打趣道:“你该不会要拿诊过吴娘娘的父母兄弟来套近乎吧?”

徐望之不知道其中情况,赶忙道:“我没有……不对,草民没有……贤妃娘娘的双亲自然是平安无事的……”

张太后嗔怪地看了一眼朱予焕,安抚徐望之:“她最爱玩笑话,你可别把她说的放在心上。”

吴妙素心底也松了一口气,跟着莞尔一笑,道:“公主不过揶揄几句,徐娘子不必在意,家中弟弟前些时候还给我来信,说是平安无事呢。”

徐望之这才松了一口气,但颇有些不明白朱予焕怎么会突然打趣,吓得她有些不知所措。

朱予焕意识到孙贵妃看向自己,却并不做多余的动作,只是对张太后笑着开口道:“奶奶,前些时候焕焕尝了一道炮羊肉,味道确实很不错,正好也快要入冬了,不如宫中上下都添一道羊肉如何?”

张太后想着这羊肉确实更加滋补,这满宫上下的妃嫔身体都有些小毛病,尽快养好身体、诞育子嗣才是最要紧的,因此便点头应允。

“这份例就从我这里出,让人告诉光禄寺的人,不要落下了哪个妃嫔。”

旁边有女官应声道:“是。”

徐望之自然是看不完朱瞻基这一屋子的莺莺燕燕的,加上这又是在太后的宫中,总不能让太后一个一个看过去,因此很快便转战到胡善祥的坤宁宫中。待到徐望之全部看过去、又和宫女们一一嘱咐下去,天色早已经暗了下来。

胡善祥本要让徐望之在正殿用晚膳,不过朱予焕知道她大概早就坚持不住了,因此把人带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又让人简单收拾偏屋给她临时住一晚,这才让人上晚膳。

徐望之一直看诊,早就已经是饥肠辘辘,吃起饭来自然也就不再讲究,将旁边侍候的尚食女官看得一愣一愣的。

顺德公主平日里用膳也不算少,可公主每日要读书不说,还要练习骑射、与工匠一同忙碌,吃得多自然合理,可这位徐娘子不是大夫吗?怎么吃起来也百无禁忌的……

徐望之也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坦然地说道:“这吃饭一定要吃饱,不然干什么都没有力气。”

朱予焕见她这样,笑道:“宫人若是吃得太饱了,平日里办差怕有差池,因此都是尽量少食。”

徐望之未曾想过这一点,不由微微一愣,随后放下手中的碗筷,起身道:“我不知道……”

她这样倒让女官和宫人们都有些不好意思,忙道:“宫内才有的规矩,徐娘子不知道也是常理。”

朱予焕见她还有些局促不安,开口道:“你就安心用膳吧,奶奶的头风是旧疾,你少说也得住好一段时日,总这样可不行。”

提起这个,徐望之有点蔫巴,她忽然想到什么,眼前一亮,转而问道:“那什么时候能带我去太医院啊?太后娘娘不是说可以带我去太医院和太医们切磋医术吗?”

朱予焕见她突然来了精神,笑着说道:“等你先适应了宫中的生活,我再带你去。”

听她这么说,徐望之立刻用筷子夹起了饭菜,道:“那我多吃点,这样适应得更快一些。”

朱予焕看她吃得这么香,也被勾起了食欲,食指大动。

吃饱喝足之后,徐望之有些好奇地问道:“对了,怎么不见经常跟在你身边的怀恩啊?难道他是什么暗中保护你的高手,有危险的时候才会跟在你身边保护你?”

朱予焕解释道:“怀恩如今在内书堂读书,不能再像平日里那样跟在我身边照顾我。”

“读书?”徐望之有些诧异,问道:“宫中还有读书的地方?”

“爹爹刚办的内书堂,宫中宦官选拔有才能之人入内读书,不仅有名师教导,平日里也能少做些差事。”朱予焕见徐望之目瞪口呆的样子,半开玩笑道:“到底是读书人更受尊敬一些。”

徐望之有些唏嘘,道:“宫外很多人都读不上书呢,却还希望能供出一个童生举人出来……这个时候反倒是在宫中更好一些。”

朱予焕似笑非笑道:“一旦家中有人考中秀才,便能免去赋税、劳役、粮役……人们自然是对读书之事趋之若鹜了。”

徐望之也跟着点点头,道:“我们那里还有人帮着逃粮役呢。”她见屋内没有女官和宫人,这才小声问道:“对了,在太后娘娘那里的时候,你为什么突然拿贤妃娘娘的父母打趣,要是她生气了怎么办……”

朱予焕心想吴妙素哪里是生气,分明是松了一口气。

她思虑片刻,还是对徐望之道:“吴娘娘太久未曾见过家人,你在丹徒行过医,又同样是江南人,想必吴娘娘也会询问这些,开个玩笑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徐望之只拍拍胸口,心有余悸地喃喃道:“那样最好……”

朱予焕回想起今日的事情,却觉得有些不安心。

户籍虽然可以伪造,但张太后今日的话算是点到了她,这生活痕迹总要伪装一二吧,不然哪日真的问起来了,恐怕会有穿帮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