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雅间的窗户大开,想必这位赵四姑娘就是从那里跳下。
她被一个华服男子抱着,身边还围着几个容貌俏丽,衣着清凉的姑娘。
应该是坊里的官妓,看上去跟赵四姑娘感情极好,都在哀切垂泪。
而马平沉浸在生生将怀中人逼到跳楼的绝望中,就连贵妃遇险之事这么大的动静都丝毫不知,这会儿见到被人群簇拥着的姜翎月一时之间更是没有反应。
“马兄,”旁边刘元小声提点道:“贵妃娘娘当面,还不快行礼。”
“……贵妃娘娘?”
姜翎月没有理会这人,而是偏头看向钱嬷嬷。
钱嬷嬷当即会意,屈膝蹲下,抬起三指搭在赵四姑娘颈侧探了探,回头禀道:“还有气。”
姜翎月颔首,问一旁老鸨:“里头可有大夫?”
来往都是达官显贵的教坊司,显然是有坐馆大夫的。
老鸨急忙点头。
“将人抱进去,让大夫……”
“小心!”
姜翎月的话还未说完,身后传来陈子泝的低喝声,下一瞬胳膊被他扯住,整个人不受控制后退一步,身体也往后倒,跌入一个臂弯。
而她方才站立的地方,一个衣着清凉的姑娘,手握金簪刺了个空。
“妖妃受死!”
那姑娘神情癫狂欲要再扑过来。
刀剑出鞘声响起。
紧跟着‘噗嗤’一声。
一颗削落的头颅冲天而起。
同时,没有头颅的身体,被身后人抬起一脚踢中心窝,飞出几丈开外。
随着一声轻响,那颗头颅掉在积雪未化的地上。
脸正好对着这边,她死的猝不及防,神情还维持着临死前的模样。
双目睁大,满眼恨意,面容扭曲却依然能看出是位容貌不凡的姑娘。
如此血腥的一幕,让场面瞬间陷入寂静。
有反应快的,急声怒斥道:“赵家余孽胆敢行刺,真是死有余辜!”
而才收回腿的陈子泝听见身前人的惊叫,下意识抬手捂住她的眼睛,倏然转头望向挥剑削首的沈从文,眼神骤然一眯。
沈从文没有看他,而是抬起那柄尤在滴血的剑,指着其他几个惊叫的赵氏官妓,冷声道:“全都拿下!”
一个是刺客,谁知道还有没有刺客!
下完令,他方单膝跪地,请罪道:“臣一时情急,失了分寸,请娘娘治罪。”
当着贵妃的面,造下如此杀戮,惊吓到贵人,实乃大罪。
同时请罪的还有教坊司老鸨。
冰天雪地里,她急的一脑门的汗,双膝也跪倒在地,忙不迭解释着:“娘娘明鉴,这些都是荣国公府的姑娘,今儿个才进坊里,还未经调教,奴婢…她们所为,奴婢不知情啊!”
听见请罪声,姜翎月麻木的眨了眨眼,眼前是温热干燥的手掌,陈子泝遮挡的很快,但足以让她看清那颗被削落的头颅,飞溅的鲜血,还有那具被一脚踢飞的无头女尸。
两世为人,姜翎月连尸体都不曾正经见过,又何曾见过这样的血腥。
和那颗跌在雪中的头颅,四目相对的那一瞬,她呼吸都在刹那间顿住,几乎是反射性的将身体往后退,低声惊叫。
姜翎月极力平复胆颤的心脏,挥开眼前的手掌。
陈子泝抿唇,收回手,后退半步。
一会儿功夫,尸体已经被处理干净,方才那几个垂泪的姑娘全部被侍卫缚住双手,或是绝望痛苦,或是满眼恨意望着自己。
她们认为,赵家沦落至此,她们沦落至此,都是因为赵美人在宫中被妖妃陷害,不但皇子死了,还连累了亲族。
哪怕赵美人通奸的证据确凿。
哪怕,跟赵美人通奸的家族同样被满门抄斩。
但她们从云端跌落,零落成泥,既然没有寻死,那总有什么支撑她们活下去。
比如,仇恨。
九五之尊,天下臣民的君父,她们不敢恨。
那就只有恨她这个蛊惑帝心的妖妃了。
又这么凑巧,她们第一天入教坊司,妖妃正好出现在她们眼前。
行刺简直天经地义。
但,一切还是太巧了。
桩桩件件都太巧了。
幕后必定有人操控。
只是若幕后之人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行刺,又怎么会找这样一个被轻易就能制服的娇小姐?
请个武功更高的,是不是会更有机会对她造成伤害
还是说行刺只是个幌子,其实还有其他目的。
……什么目的?
姜翎月心念急转,突然,她扭头看向身后。
这人出现的也同样巧合。
四目相对不过一息,姜翎月感觉自己四肢百骸莫名生出些许燥意。
她深吸口气,藏于袖间的手颤抖握紧。
“都起来,安排间厢房,将今日一切从头到尾,说与我听。”
“是,”陈子泝伸臂,“请随臣来。”
“娘娘!娘娘留步!”姜翎月正要抬步,那边一直抱着赵如意不曾撒手的马平总算回神。
“刺杀一事是赵家二姑娘所为,如意并不知情,请娘娘大发慈悲,让大夫救救她!”
他双目通红,抱紧怀里昏迷不醒的姑娘,将额头重重磕在地上,不断祈求。
如意。
赵如意。
真是个好名字。
方才,她确实动了恻隐之心,但赵家人却对她恨之入骨。
就像宫中赵美人一般,她并无害她之心,对方却屡屡算计,欲让她背上谋害皇嗣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