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头山。
老猿显化真身,欲要搬走一座披云山,几人站得高望的远,自然也是看见了。
宋集薪到底是在小镇当了十几年的凡夫俗子,没见过什么世面,眼睁睁看着那老猿徒手搬山,心头惊骇万分。
男人瞥了一眼少年,摇头轻笑道:“看来让你逗留几日,确实是好事,离开之前,长长世面,这些山上风景,你那先生可不会教你。”
宋集薪直愣愣望着那雄伟身影,吞了口唾沫,“叔叔,这个老猿,就是一拳打烂刘羡阳胸膛的那个老人?”
锦衣少年实在难以想象,这身躯高过群山的通天神猿,为什么会打不死那个陈平安。
宋长镜点点头,“不过是一头练气士第十境的老妖罢了,放在一般的俗世王朝内,算得上是顶尖战力,甚至开宗立派也不为过。”
“但也就是如此了,山上神仙,讲究的是境界道法,可不是比拼谁的身子更高更大,这老猿是血脉得天独厚,方才有千丈真身。”
少年看向自己叔叔,一脸紧张之色,后者拍了拍他的肩头,不屑开口,“放心好了,这老猿别看它凶猛异常,本王若要杀他,不会超过三拳。”
“莫说是它,哪怕是给你教书的那个齐静春,在骊珠洞天内,本王无法做到全力出拳,但要是到了外面大天地……”
“呵呵,所谓的儒家圣人,不值一提。”
男人云淡风轻,给宋集薪带去了不少心安。
只是很快,锦衣少年又突然瞳孔放大,甚至是眼眶欲裂。
有剑仙过境,无视洞天山水禁制,御剑直去披云山。
剑气裹挟一道风雷之音,一把流光巨剑之上,一袭青衫映入眼帘。
那人直接从龙头山上御剑而过。
双方离得最近的时候,不过几十丈,宋集薪认出了他,那个外乡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人路过之时,好像瞥了一眼脚下的自己。
神色平淡,只是匆匆一瞥,宋集薪却顿时如坠冰窖,脸色难看到极点,好像受了什么莫大的耻辱。
那人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只蝼蚁。
这让他极为恼怒,此前自己登顶龙头山,大有一览众山小的气概,认为小镇那个陈平安就是个泥腿子,不值一提。
可现在,却有剑仙过境,比这龙头山还要高,将他这个大郦皇子踩在脚下。
不过这些都是他的臆想罢了,因为那剑仙所看之人,压根就不是他,而是身旁的婢女稚圭。
少女目露凶光,死死盯着那御剑远去的少年,五指捏拳。
当初那一道斩妖剑气,早就深入她的灵魂,而令她惊惧的是,那人只是御剑而过,所带起来的声势,就把自己吓的冷汗直流。
宋长镜眉头一皱,也察觉到了两人的不对劲,只是他被那人的去向吸引,右手按在腰间玉带,大笑一声。
“有好戏看了。”
下一刻,只见一道恢宏的惊天剑气,所向无前,一瞬落在老猿胸前。
直接把一座巨大山峰劈成两截。
宋长镜这位大郦藩王都不免露出一抹惊容,如此杀力,远超金丹境。
可观那人气息,不过是个龙门境瓶颈,哪怕是一名剑修,如何能拥有元婴境的杀力?
匪夷所思。
另一边,彩云峰,有仙鹿缓步登山,两人站在山巅处,一同望向披云山所在。
“师姐,又是那个宁远!他居然跟那老猿打起来了!”
高剑符望着那处大战,惊讶道。
年轻道人甚至有些喜上眉梢,这个宁远,可是与自己有过节的,不止于此,还算计了师姐一回。
要是在此地被搬山猿打死,对他来说可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喜事。
道人低沉道:“师姐,搬山猿可是元婴境练气士,兼具八境武夫体魄,哪怕算不上真正的远游境武夫,也不是这宁远能匹敌的吧?”
仙子手掌轻抚白鹿,看着那人眼神莫名,“不清楚,天下剑修本就不能以常理度之,拔高一境犹如吃饭喝水。”
“更别说此人,还是来自剑气长城,孰胜孰负,暂不好说。”
贺小凉嘴上如此说,其实心头并不看好这头搬山猿,哪怕他是个元婴境。
河畔那一战,刷新了她的三观,对于宁远的战力,唯有两字可以形容。
实在是匪夷所思。
那把飞剑,虽然不知具体是何神通,但一定极为厉害。
这位仙子看了看白鹿,又看了看那人,觉得后者还是被搬山猿一拳打死最好。
居然拿自己的仙鹿卖给自己,还要价三袋子金精铜钱。
贺小凉一想到这个,一向心如止水的她,也难免有怒气滋生。
关键那草鞋少年,还不卑不亢,定价三袋金精铜钱,那就绝不允许砍价,自己只能咬牙吃下这个亏。
仙子姿容绝世,撩了撩鬓边青丝,定定的看着那人。
死了吧,死了好点。
一个异类,本就不应存在天地间。
……
一剑之威,纵横天地,雪白剑气大有所向无敌的气势,硬生生将老猿胸前的披云山劈成了两半。
残留的剑气余波疯狂绞杀,老猿虎口鲜血淋漓,再也拿捏不住这座巨大山峰。
分为两半的披云山就这么坠落人间,砸在地面如地牛翻身,卷起的烟尘遮天蔽日。
袁真页明显有些错愕,被这一剑打的脑子发懵。
自己可是布置了一座小道场,就这么被那人一剑砍了个稀烂?
当然,他更为恼怒的,是本来要搬去正阳山的大岳被人摧毁,千丈老猿双臂捶胸,仰头怒吼道:“哪里来的杂毛剑修!竟敢对你猿爷爷出剑!”
话音刚落,老猿又作不动如山状,原地摆了个拳桩,其右臂捏拳,一拳当空。
千丈真身的老猿,全力一拳之下,威力暂不去说他,只凭这硕大的拳头,就能令天地色变。
漫天尘土之中,青衫剑修形同鬼魅,一粒光点转瞬消散,再次出现之时,已经到了老猿身后。
宁远左手五指摊开,瞬起一座剑气天地,右手持剑,剑尖点地,自下而上一剑而过。
“老猿,速速收了真身,不然你连老子的一片衣角都摸不到。”
一时间,天地有剑气,三寸而已,却有几万之数,疯狂绞杀老猿真身,一个眨眼间,老猿就已经浑身浴血,宛若一头通天魔猿。
在那无数细小剑气纵横的小天地里,又有一剑压顶,璀璨剑气犹胜先前那开山一剑。
在宁远所认知的问剑里,分为两种,一种是较切磋,一种是定生死。
何谓定生死?
就是要倾力出剑,剑剑不停,以雷霆手段,斩眼前之敌,不留丝毫喘息之机。
要让与我为敌者,如剑气压顶,片刻不得休歇,哪怕只是换上一口气,也得挨上一剑。
不然难道还要打之前先自报名号,双方大摆阵仗,再盘坐论道,实在聊不下去了,最后问剑杀人?
浩然天下这边的练气士打架,宁远不知道是什么光景,但搁在家乡剑气长城,在那时刻都有人身死的战场上,绝不会多说一句。
生死一念,多说无益。
除非是,不仅杀人,还要诛心,方才会多费口舌。
宁远斩搬山猿,只是对方重伤过小妹,他来算账而已,没那个功夫去诛他的心。
他搬山猿打伤陈平安,差点打死刘羡阳,跟我可没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