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我又赢了!哈哈!”
“拿来吧你!”
姜书瑞欢快地从三个小纸人面前分别拿了一块灵石。
有一个小纸人面前已经空了,看见最后一块灵石被拿走,它嘴巴一扁,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一旁与念七壬对弈的何天衡翻了个白眼。
“欺负它们做什么?有本事和我打!”
姜书瑞龇牙:“才不要呢!师兄就知道欺负我!”
姜书瑞将自己面前的灵石平分四份,挪了三份给纸人,笑眯眯道:“不理师兄!我们继续!”
见灵石又回来了,小纸人又开开心心继续当“工具纸人”了!
何天衡没好气道:“玩了一天,也不累!”
“啪——”
对面传来清脆的落棋声。
“我赢了。”
念七壬收了手,不管何天衡瞪圆的眼睛,起身走了几步。
院中,曲云昭正练着弓箭。
他双眸镇定,抬指间,几支灵箭骤发,正中百丈之外的灵力球。
而那边,楼煜与雁来月正迈步上廊,楼煜手中还提着几坛酒,两人似乎刚刚从外归来。
楼煜拂开扒在自己酒坛上的小纸人,将几坛酒放在桌上,朝念七壬努了努嘴。
“诺,你要的酒。”
念七壬随意拿起一坛,放在鼻前嗅了嗅,然后发出满足的喟叹。
何天衡正将棋子一颗颗收入棋罐中,一边问。
“今儿城里怎么这么多人?”
楼煜靠着廊柱,笑道:“是试剑大会。”
“今年的试剑大会定在了扶风城,各路剑修都在往这边来,扶风城住不下,就来弥罗城了。”
念七壬抱着酒坛不撒手:“怪不得最近弥罗城里人越来越多了。”
他看了楼煜一眼。
“试剑大会是剑修的盛会,你是剑修,可去一试。”
试剑大会由昆山剑宗举行,地点多在东门昆山剑宗的属地,扶风城与弥罗城很近,之间只隔着一座名为元昌城的空城。
天下剑修何其多,扶风城住不下,只能住邻近的城池了。
说起剑修,其实辛莲也算半个剑修。
楼煜想到师叔,低头笑了。
“没关系的,还是先找云师叔比较重要。”
辛莲和华彩灯前去北泽已经有几天了,为免意外,是念七壬撕裂空间送她们过去的,也能依靠灵力媒介回来。
楼煜是剑修,对试剑大会虽然也有些期望,但此时距离年关已不足三月,大家都知道,辛莲很想在年节之前,找到云行舟。
楼煜自觉自己不是多厉害,但也想尽一份力。
“唉,”他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师叔什么时候回……”
说话间,他盼望的人已经回来了,就那样突然出现在院中。
两人身上还带着北泽的风雪。
甫一落地,那些雪花立刻便消散了。
梧桐树上的香球发出清脆的声音,辛莲淡淡道:“我们回来了。”
“二师姐恢复得还行,过段日子就能接她回来。”
念七壬下意识将手里的酒藏到身后,还侧身挡住身后桌上的几坛酒。
何天衡:……
辛莲哪里会错过,只当没看见。
“我要去元昌城。”
她看向楼煜、雁来月和曲云昭,以一种从未有过的,非常认真的语气。
“这次是去找大师兄。云行舟大师兄千年前就是流相门掌教,那时,他的修为至少是出窍期,是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却依旧下落不明,足以见得背后之人修为很高。”
“元昌城诡秘颇多,此行我不能保证安全。”辛莲沉了口气,还是道:“或许生机渺茫。”
众人面色一变。
辛莲继续说:“所以我不想你们三人也跟着去。”
然后她又浅浅笑了,“但我觉得还是要问问你们。”
“我不能总是替你们做决定。”
雁来月松了口气。
“还以为你又要赶我们走!”
白玉箫在他手中转了个圈,飘扬的流苏划过辛莲的眼眸。
“血狱也陪你闯了,还怕什么元昌城!”
曲云昭一本正经地点头:“长老们前不久给我传音了,让我下次回去一定要带着你。”
所以,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总能等到你愿意和我们回西海的那一天。
楼煜也正要说话,辛莲却先一步开口。
“这次或许会遇上楼纪明。”
“虽然我还没做好准备,但有可能的话,我会杀了他。”
辛莲的意志很坚决,不会因为谁改变。
华彩灯早就亲口说了,是楼纪明杀了他,她绝不会认错。
仅凭这一点,就够辛莲出手了。
楼煜沉默了,众人都看着他。
这是迟早都会有的一天。
他自己也一直很清楚。
他吸了口气,声音有些抖,眼神却很坚定地注视辛莲。
“我身为人子,生恩必报。”
“他犯下罪孽,理应受到惩罚。但我也愿意代他受过。”
在楼煜心中,楼纪明不是个称职的父亲。
但毕竟没有楼纪明,就没有他。
任何人都可以毫无忌惮地辱骂楼纪明,可楼煜做不到。
他不会阻拦辛莲,却要偿还恩情。
念七壬微微一笑。
何天衡哼了一声。
“楼纪明怎么会生出这么个实心眼的!”
姜书瑞也小声嘟囔,上梁歪了,下梁却正得很!
辛莲并不惊讶,眼中盛着柔和。
华彩灯没有说话,不将自己的怒火迁移到楼煜身上,已是她尽了最大努力了。
何天衡伸了个懒腰,笑道:“说得这般严重,那我便和你们一道去吧!”
“有本君在,保你们少不了半根头发!”
青年语气傲然,凤眼无端流露高高在上的气势。
辛莲也没看他,抬手摸了摸爬到自己肩上的小纸人,语气淡淡。
“你不许去!”
何天衡眼睛一瞪,脱口而出:“凭什么!”
凭什么?
辛莲呵了一声,似笑非笑的。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那一眼,却让何天衡心底涌上一股凉意。
他手指一抖,心下莫名有点不安。
然后道君哼了哼。
“不去就不去!”
“那我就守着家吧!”
奇怪……
怎么还有点怕这小丫头!
不应该啊,他可是师兄啊!
念七壬垂头浅笑,只觉今日的酒香更加醇厚了。
姜书瑞没看懂两人之间的气氛涌动,只觉得小师妹好厉害!三师兄也怕她!
而华彩灯则是意味不明看了何天衡一眼。
“我……我也要去……”
辛莲面前陡然出现十样锦,它的声音有些虚弱,面色也不太好,还是强打着精神出现。
“你还好吗?”
辛莲仔细观察它。
修为已经跌到了元婴期。
少年笑容苍白。
“神力在慢慢消散,但我还可以再坚持……”
“大陆上的灵气并无异常,”雁来月沉眉思索,“远在北泽的魔门也在控制之中。”
“为何你会……”
从十样锦从四象坛秘境中出来之后,它就经常陷入沉睡,修为也一降再降。
十样锦笑了笑:“我本是神器,神界才是最适合我生存的地方。人界虽有灵气,但毕竟无法弥补神力的消逝。”
念七壬上下看看它。
在他眼中,缕缕红色神力在十样锦体内流动,又悄无声息地散在空气中。
“那你的主人,之前为何将你留在人界?对于修士而言,神器也是难以控制的。”
楼煜不禁问道。
确实,要想让神器为己所用,并非易事,就像这万年来,十样锦也只有过两任主人。
若说是想让神器庇佑后人,可神力消逝后,还谈什么庇佑呢。
曲云昭之前在宗门中听过一些关于神器的传闻,却也不知真正的原因,他也有些好奇地看着十样锦。
十样锦眼角余光扫过念七壬,再次笑了。
神力的消逝,让天道对它的约束也少了很多。
那些不能说的,也可以稍微透露一点了。
“我的首任主人是我的创造者,吾主将我送给了她的至交好友,也就是水吟宗的第一任宗主。”
“不错。”曲云昭附和。
“后来她们飞升仙界时,吾主曾从道法中窥到,人界未来常有动荡,就将我留下了。”
它说得隐晦,但众人都暗暗一惊。
对于修士来说,人界的动荡无非是正邪之争,各族相斗。
而如今,六界之间的通道早就被封印,即便有逃到人界的妖族和魔族,也有四方协会制约。
比如远在血狱的天魔岁南,迟迟不敢跨过血河来到大陆上。
四方一片和平盛景下,会有异变突生吗?
十样锦越发没有精神,身体像是一层虚影。
它靠在辛莲身上,声音很轻。
“带我一起,好不好?”
柔软的发丝擦过辛莲的脖颈,她低头看它。
“你一直在云昭身上,还能把你丢到哪里去?”
它被逗笑了。
然而笑声转瞬而停。
它又回到本体沉睡了。
几人又闲闲聊了几句,才各自散去休息。
看着人远去了,念七壬这才想起自己的酒,手往后一摸。
咦?
怎么没有?
少年大惊!回身一看,桌上已经空空如也。
他再抬头四顾,一眼看见已经走远的辛莲手中提着几坛酒。
“这酒不错,我出门辛苦了,给我喝了。”
念:……
何:噗哈哈!
何天衡发出嗤笑声,惹得念七壬幽怨看着他。
——
关于元昌城,四方大陆上已经少有人谈及。只因这座城,在千年前就已是一座空城。
作为东门连接弥罗城的要塞,元昌城本是一座无比繁荣的大城池,像弥罗城北边的梦都,南边的玄陵府,以及西边的龙吟城,俱是大陆上赫赫有名的盛地。
而它变成一座空城的缘由,其实正与流相门有关。
说起元昌城,便要提到这位一夜之间走火入魔,屠灭满城的罪魁祸首——流相门白蒲。
四方史书记载,九百多年前,流相门弟子白蒲在元昌城修炼时,一夜之间,由人入魔,戾气横生,修为暴涨,短短片刻间,屠杀了满城将近五万人。
元昌城与玄陵府相近,很快便有无数修士前去,却只能隔着结界看那人如切菜一般了结无数人。
那夜无数人亲眼所见,昔日同门寄予厚望的白蒲亲手杀掉了自己的师兄师妹。
天明时分,他却又苏醒过来,看见周遭犹如地狱,悲痛之下,以死谢罪。
四方协会收尾后,将他的尸体交予了流相门。
而那些枉死的人都化为了厉鬼。
北泽万佛寺曾有几位大师来此,只为渡化万鬼,却无功而返。
初时也曾有人不怕死地进去过,但始终无人出城。
就连四方协会也没有办法。
元昌城,彻底成为一座鬼城。
夜下,一众人坐在院中品茶聊天。
“白蒲……”
何天衡轻轻呢喃,眸中闪过一丝怀念。
“以前在流相门,他辈分只比大师兄低,我们都喊他白师兄。”
“他是苏消尘长老最优秀的弟子,苏长老与师尊关系不错,所以大师兄与白蒲也多有交往。”
小狐狸在花藤下和一群小纸人玩捉迷藏,安蓉与临兰坐在秋千上玩闹。
众人随意坐着,桌上摆了点心和清茶。华彩灯腿前还烧着一个小火炉,暖意从中缓缓传到身上。
“他……”何天衡沉吟了会儿,道:“他是个不错的人。性格好,天赋高,长得也英俊。”
“当年门中内斗很激烈,全因任平江师叔没有收徒,他是宗主,没有徒弟继位,就要在各弟子中选。”
“支持白蒲的人有很多。而我们,因大师兄是掌教,所以不参与宗主之争。内斗几年下来,门中分为了三派,一派支持白蒲,一派支持楼纪明,而另一派,则支持董问。”
姜书瑞当年还小,却也有些印象,此刻在师兄的回忆中也想起了不少,顿时哼了一声。
“要我说,就是那董问都比楼纪明好!”
“谁知道这人耍了什么手段,明明既无天赋,又无背景,还坐上了宗主之位!”
姜书瑞很鄙夷,语气也十分嫌弃。
过去多年,他还是像小孩子一般。
何天衡无奈摇头,抿了一口茶,继续道。
“我与他交情浅,并不太清楚他的为人。但大师兄一直和他有来往,虽然明面上作壁上观,但心里亦有几分是想他登位的,所以我想,白蒲的人品也不差。”
“后来董问死了,我离开流相门,回了何家就闭关了,再出来已是百年后,听到的就是白蒲入魔屠了元昌城的消息。”
姜书瑞摸了块桌上的糕点塞进嘴里,垂着头不知在看什么。
何天衡眸中闪过一丝痛楚。
“当年我……我不想再理会这些事,所以也不知道你们都和大师兄失去了联系……”
“直到后来听说落云台只有师尊,我方知原来在我离去之后不久,你们也陆续离开。”
“我进入渡劫期之后,去了很多地方找你们,却没有消息。”
“大师兄是在白蒲出事后不知所踪的,那时我心想,以白蒲的心性,没那么容易走火入魔,大师兄或许是去查这件事了。可我去了元昌城,却没办法进去,有人在暗中阻止我。”
“我求了父亲和大伯,他们也没有办法。”
“后来,我去了许多地方,也去了靖国。”
“但或许还是我太无能了,没能找到你们任何一人。”
何天衡说得艰难,气息隐隐不稳。
他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做不到,这是他心中永远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