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八股文,还是一种限制较少的标准化考试的文体。
明代的巨儒硕彦、道学性灵都可以在八股文中各展风骚,成一代文章之美。
比如王鏊、王阳明、张居正等大佬,就是八股文也写得很好,鞭辟入里,说理透彻。
随着满清入关,加强对汉人的统治,八股“代言”的阐释被诸多限制,逐渐陷入偏狭境地。
真正的束缚,是康熙规定必须用“钦定”语气,不能决裂本题、不遵传注……不能这样,不能那样。
是乾隆对科场太重视,又导致了一系列新戒律出现……
这重重桎梏,与八股本身何干?
有人说,八股文束缚思想,是彻头彻尾的垃圾。
陆知白倒要说,八股不过是一套绣花的针法罢了。
绣娘绣花,先要绷紧绢布,这叫“破题”;再选好丝线颜色,这是“承题”;而后勾勒轮廓,便是“起讲”;最后填充细节,恰如“束股”。
绣一朵牡丹,自然要按部就班,但这妨碍绣娘展现巧思了吗?
同样的花样,有人绣得呆板,有人却能活色生香,关键在人不在法。
今人诟病八股,实则是把两个问题混为一谈。
其一,八股作为文章格式,不过是教人写议论文的步骤。先立论,再论证,最后总结——这放在今日高考作文里,不也是金科玉律?
其二,考试限定死了四书五经内容,这是康熙、乾隆之后愈演愈烈的弊病。
后来的八股要求太多,既要又要,还要且要,就跟某些人找对象似的,可不就令人窒息么……
但都是附加的东西,这跟八股本身有什么关系?
错在科举只考四书五经。
方孝孺等人的担忧,是对的。
应试教育,一切都为了考试。到了明末之后,四书五经之外的书,一概不准学生看。
吴敬梓的《儒林外史》里就写,范进中举之后,和同僚聊天,他们竟然不知道苏轼是谁。
他们老师则说苏轼文章写得实在太差,考试的话,只能考秀才第六等,也就是要被除去秀才之名了。
八股文本无罪,错的是那些把它变成思想牢笼的人。错的是急功近利、水平一般思想懒惰的人。
只批判八股,是在掩护谁呢……
……
夜色渐深,公主府内烛影摇红。
朱长乐倚在床榻边,给睡着的小丫头掖了掖被角,微微一笑,回了自己房间。
陆知白正在写着方案。
朱长乐缓步而来,周身散发清香。
她的手指轻轻绕着陆知白的衣带,眼波盈盈,轻声说:
“二丫头,也三岁了……”
陆知白回过头来,目光微动,笑道:“那是虚岁。”
他自然是闻弦歌而知雅意。
朱长乐虽有一丝娇羞,却伸出柔荑,握住他的手,低低道:
“夫君,咱们再要个孩子可好?”
陆知白手中的朱笔一顿,失笑道:“殿下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今日进宫,见了哪位新出生的皇弟皇妹?”
“才不是呢~”朱长乐轻轻摇着他的胳膊,“你看父皇那么英明神武,不也是子嗣众多,可见多子是好事……”
她正色道:“咱们只有两个,还是不够,要多些,好让他们互相帮衬……”
“我的傻公主。”陆知白转身将她揽入怀中,忍不住轻笑,“那是陛下有后宫三千佳丽,又不是他自己生的……”
他叹气道:“我是担心你的身子,生娃还是太辛苦了。”
“我不管,”朱长乐娇嗔起来,脸颊飞起两朵红云,“就要生……”
“好好好,”陆知白终是笑道:“那...那我只好鞠躬尽瘁了。”
……
这一日清晨,朝阳初升,皇宫正阳门前来了三位风尘仆仆的旅人。
宫门之前。
“站住!”
侍卫长厉声喝止,打量着眼前这个奇特的组合——
两个身着破烂汉服的中年男子,还有一个高鼻深目的异域人。
“我等乃洪武十三年奉旨出使帖木儿帝国的使节,如今归国复命!”
为首的汉子声音沙哑,却沉稳。
侍卫们面面相觑,为首的校尉皱眉道:
“帖木儿帝国?这是什么国家?从未听闻有此差遣......”
另一位使者从怀中取出一枚铜印:
“此乃陛下亲赐关防,请过目。”
校尉接过铜印,只见上面“奉旨西行”四个篆字依稀可辨。
他迟疑片刻,觉得这也是一件大事,终是拱手道:“诸位稍候,容某去禀报一声。”
此时,奉天殿内,早朝正进行到户部奏事。
侍卫统领匆匆入内,跪奏道:
“启禀陛下,宫门外有三人,自称是洪武十三年出使帖木儿帝国,如今归来……”
殿中顿时一片哗然。
大臣们脸上,纷纷露出惊讶与疑惑交织的神情。
宫门侍卫阅人无数,竟然拿不定主意?
“这‘帖木儿帝国’是何方国度?臣等从未听闻......!”
交头接耳声此起彼伏。
大家都觉得是不是听到了假消息。
朱元璋原本正想着政事,乍然听闻,半阖的眼睛猛然睁开,一拍龙椅扶手道:
“咱差点都忘了!是不是李肃他们几个?”
他大笑起来:“咱还以为他们早死在路上了!快宣!”
当三个衣衫褴褛的使者蹒跚入殿时,满朝文武无不倒吸凉气——
他们腰间的玉带早已磨成细绳,官靴像老鼠啃过,但漆黑的眼睛,却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两名衣衫褴褛的使者,见到皇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哽咽:
“臣李肃,拜见陛下!”
“臣张安,拜见陛下!”
他们身后,那位高鼻深目的异域使者右手抚胸,用吟唱般的语调说道:
“啊,伟大的大明皇帝,您忠诚的仆人,来自撒马尔罕的星光,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朱元璋从龙椅上微微前倾,双目灼灼,热切的目光盯着他们,接着站起身来,朗声道:
“起来说话!”
朱元璋感慨万千:“你们这一去,就是四年啊,咱还以为……”
李肃抬起头,泪水在满是风霜的黝黑脸上划出两道痕迹:
“陛下,臣等从应天出发,经河西走廊,过哈密、吐鲁番,取道西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