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有点冰冷，这是楚灵修的第一感觉。他缓缓地睁开双眼，看见灰沉沉的屋顶，四周摇晃的灯影晃得他有些恍惚，如在梦中。“我这是在哪里？”
“你醒了。”
“嗯？有人。”楚灵修飞快地从地上弹起，身体面向说话声传出的地方。
那是一面红色的屏风，屏风的后面，只露出一节木床的床尾，床上的被褥也是大红之色，只不过，放在这个灯火忽明忽暗的房间中，显得不是那么合适。
“你有九霄雷源？可是我并没有感受到。”
这个声音楚灵修记得，就是不久前拦住他和九棠的那个女人，他被此人抓了，看来九棠应该是败了。
“我没有，已经把它给与我同行的那位前辈了。”
“是吗，你以为我没有听见你们的谈话？你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是我救了你，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
楚灵修闻言一愣，对啊，九棠败了，那自己不就自由了吗？
一抹劫后余生的笑容不可抑制地浮现在楚灵修脸上，“在下谢前辈救命之恩。”
“九霄雷源交出来，我可以放你走。”
“真放我走？”楚灵修闻言一喜。
“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加入我的宗门。”女人不置可否道。
“敢问这里是……”
“黄泉血宗。”
楚灵修脸色大变，“邪道宗门”脱口而出，刚刚站稳的身体由于小腿的发软又向后退了几步。
“就是邪道宗门，你有什么高见？”女人的声音骤然变得暴戾起来，散发出阵阵宛如实质般杀气。
“没，没什么。”在女人突然爆发出的强大气场下，楚灵修又不自觉地后退两步，冷汗像小溪一样哗啦啦流过脸颊。
“我只是有些惊讶，没有别的意思。”楚灵修颤抖着声音为自己辩解。其实也怪不得楚灵修如此害怕，要知道，不论是邪道修士被正道俘虏，还是正道修士被邪道俘虏，下场往往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死。虽然都是死，但楚灵修就算是被莫问情夺舍，也绝对不希望被邪道处死，因为，他们不会让你干脆地死去，他们或许会把你丢给一些人发泄怨气，最后落得个尸体残缺的下场；或许用你的身体来养毒，让你在无尽的痛苦中被毒虫啃噬；又或许，他们会抽干你全身的血液用于修炼，让你成为他们提升实力的血奴。
“哼，那就好。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交出雷源，我放你走。第二，我自己来取，然后把你炼成血奴。”女人的声音又恢复了之前的高高在上。
血奴？楚灵修浑身一哆嗦，只是自己真的拿不出雷源啊，他现在只能少量地召唤出九霄霜霆，还无法深入圣火令中的空间。
两条路……就算自己真的能够交出雷源，而且她真的肯放了自己，那等待自己的可能依然是九棠的突然出现，然后把自己带进地狱。自己现在虽然被邪道俘虏，但至少还活着，至少还有翻身的可能。就目前的局势来看，黄泉血宗倒是可以保护他，自己最正确的选择，应该就是争取加入黄泉血宗，只是加入邪道………
“前辈，我……”
“哼，”女人冷笑一声，“你不会哪一条路都不想选吧？”
楚灵修神色一紧，“不是的，只是我也无法感受到九霄雷源的存在，但我可以肯定，它就在我的身体里，只是藏进了一方奇异的空间。”
“哦？我也检查过你的身体，的确感受不到雷源的气息。”
“在下说的句句属实，事到如今，在下也没必要欺骗前辈。”
“那你倒是说说，我应该怎么处置你？”
楚灵修陷入了沉默，摆在他眼前的只有一条路，但如果这么做了，他恐怕会受到所有正道朋友的唾弃和厌恶，而且，他自己也无法再接受自己，只能成为自己最讨厌的人吗………
“好吧，既然你不想说，那就我来说，依然是两条路，第一，我现在随手杀了你，至于你身体上的秘密，我以后慢慢研究；第二，你加入黄泉血宗，作我的亲信，成为我手中的一把尖刀，我来培养你，你帮我杀人。十八岁的炼气九层，说实话，杀了你，我真的感到可惜。”
楚灵修低着头，紧盯着地面，这个没见过面的女人给他的压力太大了，又或者，他现在想要作出选择，太难了。头脑渐渐昏沉，眼神也渐渐飘忽。是坚定信仰，以身正道，还是抛弃信仰，堕入魔道？往事的倒影不断地在模糊的眼中闪现，他想起了在半年前他跟黄新的对话……
“你们杀了我的父母！我恨你们……”
“杀你父母的凶手只是某个人，而不是所有人……”
………
我似乎跟邪道也没什么仇，不仅没杀过他们的人，甚至还救过司徒兄妹……
……
“这个选择很难吗，你再不回答，我会默认你选择第一条路。毕竟，我可不希望，我的亲信不忠诚于我。”
……
“我选择加入。”楚灵修艰涩地说出这句话，这么短的时间里，他想了很多，他跟邪道没有过节，要说邪道中有什么他接受不了的，那就是邪道修士的残忍和心中固有的阵营观念。他讨厌乱杀无辜的人，而且，在他的潜意识里，邪道，就是他的敌人……但那可能只是他对邪道的刻板印象，人往往是多面的，邪道应该也不都是乱杀无辜的魔头。而且，潜意识里的固有阵营观念不过是别人灌输给他的，并不是自己通过理性判断得出来的结论，所以，并不一定是对的，也就并不是不能打破的……他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很好，你是一个聪明人。”女人赞赏道，“那么下一个问题，如果现在你对面的是一个正道修士，而我让你杀了他，你会照做吗？”
“……我想，我会有自己的判断。”
“好……既然你这么喜欢自己判断，那你就可以去死了！”女人的声音骤然拔高，随着话语落下，她整个人像幽灵一样出现在正低着头的楚灵修面前，一股属于元婴修士的气息骤然爆发，泰山压顶一般压向楚灵修。
楚灵修双腿一软，轰然跪在地面上，身体在可怕的威压下逐渐弯曲，最后，双手死死撑住地面，才没有整个身体趴在地上。
“你很能扛嘛。”说着，女人又加大了威压。
“轰”的一声，在巨大的压力下，楚灵修背后的神魔之翼自动凝聚出来，巨大的黑白羽翼颤抖着轻轻扇动，帮楚灵修分担了一些压力。
“嗯？这是什么？”女人的声音中有着一丝惊讶。
楚灵修死死地咬着牙关，头被压的抬不起来，只能眼神赤红地盯着女人红色的脚尖，潺潺的汗水几乎挡住了他的视线。
“我……会……照做……”
“哼！晚了！”女人脸上露出不屑之色，不过是对生存的渴望而已，她可不会需要一把不忠诚的刀，那样，以后很可能反噬自己。
女人伸出一只玉手，缓缓俯下身，轻轻地搭在了楚灵修的后背上。
“啊……咳……”楚灵修的脸色瞬间涌起不健康的潮红，一口鲜血被他死死含在嘴中，但还是有一些不断地从嘴角溢出。
女人的手不断的下压，楚灵修的后背也随之越来越弯曲。突然，室内的灯火在一阵剧烈地摇曳，一股强大的阴风无声无息地狂吹起来，集中在楚灵修附近，托起他的身体。同时，一种灰色的火焰从楚灵修的身体各处喷涌而出，聚集到楚灵修弯成拱门的胸口，随后凝固成灰色的岩石，又分担了一部分来自女人的巨大压力。
“好小子，你很不简单啊，不但修为远超同龄人，就连各种神奇的力量也是掌握不少啊！”这下，女人都有点动摇要不要杀楚灵修了，或许，可以通过自己的训练，让他完全服从于自己。
“我……加入……”楚灵修嘴里含着血，话说出来也是含含糊糊的。
“好，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女人突然改变了主意，撤去了威压。
楚灵修顿感身体一轻，舒畅无比。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再看女人时，她已经不知何时回到了屏风的后面。
“如果你需要杀正道的修士，你会手软吗？”
“不会。”
“如果他是你的朋友呢？”
“我没有朋友。”楚灵修淡淡回答。
“哦？没有朋友，你们正道不是最喜欢称兄道弟吗，你怎么会没有朋友呢？”
楚灵修想到了叶无尘对自己的算计，想到了正道一百多人眼睁睁看着张雷他们葬身龙口，这其中还包括自己……
“只能算是同道。”
“有趣的说法。那如果让你去杀一个正道的女人呢，她还很漂亮。”
“杀。”
“你可一点也不像一个年轻人。”
“……”
“如果我让你为了我去死呢？”
“我不会犹豫。”
“哈哈哈，好，虽然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但我希望你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现在，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
“………”
楚灵修知道，自己根本无法骗过元婴期的眼睛，索性不再隐藏，解除了天人无相，显露出了他本来的容貌。
“容貌不错。”
“谢谢夸奖。”
“我叫黄素鸢，是黄泉血宗的宗主。你叫什么？”
“楚灵修。”
“你跟枫城楚家什么关系？”
“楚河是我父亲。”
“那个楚家神秘失踪的天才？有意思，你竟然是他的儿子。”
“是，宗主。”
“上次与我一起的人是黄泉血宗的大长老，我与他不合，你知道该怎么做。”
“属下不会将今日之事说出去。”
“好，你说你感受不到雷源，但它却真真正正地存在你的身体里？”
“千真万确。”
“你过来。”
楚灵修犹豫了片刻，晃晃悠悠地向前走去，绕过那面十分别扭的红色屏风，站到了女人的面前。
楚灵修微微抬头，恰好与黄素鸢打量他的目光相遇。楚灵修一呆，不得不说，女人很漂亮，尤其是此刻近距离观察，让他本来沉寂的内心都产生了那么一丝悸动。
“注意你的身份。”女人冷哼一声。
“是，宗主。”楚灵修赶忙低头，跟宗主这种人物对视，显然是不尊重的表现。
黄素鸢拍了拍楚灵修的肩膀，“以后，你就是我的亲信，我来亲自培养你，不出十年，你就可以成为让正道闻风丧胆的人物了。对了，圣女是大长老黄悲庭的人，你以后小心，不过，以你的实力，应该不会怕她。”
楚灵修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奇异的能量进入了他的身体，不过，他没有丝毫抵抗，因为，一旦抵抗，他可能就死定了。
“很好。”黄素鸢满意地笑道，声音很好听，很魅惑，让楚灵修不自觉地产生一种扑上去冲动，况且，女人与他仅仅有不到三尺的距离。但这种想法刚刚冒出头，就被楚灵修狠狠压下，这种情况，一旦表现出丝毫的异样，恐怕都会引起面前这个邪道的怒火……自己好像也已经属于邪道了……
“好了，一会儿我带你熟悉熟悉宗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