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一辆迈凯伦静静停在公寓下面。
车门口处站着一个穿着黑西装戴着白手套的高大男人。
头发有些发白,双眉之间川字纹很重,平增几分戾气,站在黑色迈凯伦面前,一看就让人觉得不好惹。
周围的行人纷纷以他为中心绕到另一条小路回公寓。
虞岁晚下楼一眼就看见看了他,站在电梯门口与他遥遥对视一眼。
男人锋利的眼神扫视过来,带着血腥和杀戮的气息,虞岁晚捏着包的手一紧。
真是不好搞。
竟然是罗助理,难道老爷子也来了?
不可能,白老爷子就算是注意到了自己的存在,也不可能屈尊就驾来这里找她。
难道他有所警觉,才把罗助理送到了白暨尧身边吗?
虞岁晚移开目光,朝着车子走过去。
银白色的高跟鞋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她走路的姿势很优雅,脊背挺直,眼神沉静。
罗助理打量着她,眼神微微一动。
他跟着白老爷子一路走来,也见识过不少名媛世家的小姐,只是这位的气质,在京市,确实是独一份的。
不像是小门小户能培养出来的,可她偏偏又是一个孤儿。
罗助理沉默着给她打开后座的车门,虞岁晚道了声谢谢,弯腰坐进去。
白暨尧穿着一身银白色的西装,今天没有戴眼镜,他的眼睛是内双,形状有些偏圆,应该是很温润的长相,只是正视的时候会有明显的下三白,显得冷气横生。
当初他进公司的时候白老爷子就说了,白暨尧身上书生气过重,便派人给他特别定制了一副眼镜,用金属的质感提一提身上的锐气。
这几年,白暨尧面对白氏愈发沉稳,白老爷子退居幕后,倒是没怎么见他戴过眼镜了。
他坐在后面,手机发出微亮的荧光,见到虞岁晚进来,撩起眼皮看过去。
虞岁晚穿着一件缎面的白金色长裙,外面披着厚厚的白裘。
一张白壁一般精致的脸颊埋在毛绒的狐裘里,带着天生的矜贵优雅,尤其是坐在车上,伸出纤长的手指拨弄长发的时候,指若削葱根,面如芙蓉玉。
这张脸,倒是没给白氏丢面子。
“白总好。”
白暨尧嗯了一声,等罗助理上车,才一路向着京周口驶去。
“今天晚上应该会是我们跳第一支舞,你会跳舞吗?”
这个时候才问,早干嘛去了。
虞岁晚面上不显,沉静地点头:“放心吧白总,我会跳。”
白暨尧点头,身边传来浅浅的香味,像是一种沉沉的木香。
他侧过头,不经意间又闻了几下,确实很淡,但从未闻到过,倒是有些稀奇。
“你喷香水了?”
虞岁晚愣了一下,神情自若地笑了一下:“是喷了一点。白总闻不习惯吗?”
白暨尧盯着她:“这倒是没有。”
虞岁晚身体放松,脑子却高速转动着。
她仔细闻了闻,果然有一股淡淡的乌木沉香。
是陆湛身上的味道。
应该是出门的时候陆湛抱她留下来的。
她若无其事地打开手机,给陆湛发消息。
陆湛刚满足了一己私欲,心甘情愿地自己坐车去宴会,手机里弹出一则消息:
你回去换件衣服,或者换个香水,我身上都被你腌入味了!
被发现了。
陆湛眼里划过一丝可惜。
回复了几句,跟前面的程助理道:“调头,回去。”
程助理一脸雾水:“陆总,宴会快开始了,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忘记取了,我回去拿。”
陆湛从容地脱下身上那件笔挺的外套,随手搭在了一旁的椅背上,道:“不用,我回去吧。”
语气平淡而又坚定,仿佛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
对于这场晚会,他其实并未太过在意。
如果不是因为晚晚要参加,以他的性子,根本不会踏入这样的场合半步。
站在一旁的程助理见此情形,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恭敬地点点头,转身吩咐司机调转车头离去。
车子缓缓调头,他透过车窗,再次看了一眼自家老板那颀长挺拔的身影,将车门打开,看来陆总还是很重视这次宴会的。
竟然会特意回来换衣服。
这次的晚会,其实是为了展示三年前新城区经济发展的结果,难得一见的政府部门和企业合作的联合晚宴。
三年前新城区投入建设,陆家和白家可都是新城区新兴产业群的中坚力量。
两个老大带头往那边一坐,其他上下游的产业链都跑过去了。
短短三年之间,新城区的产业园的租金增长了两倍,拉动周边的房地产业务迅速增长。
这一波发展事态下,京市的领导班子升迁了一批又一批,这个晚会就是一次集体的庆功宴。
白暨尧带着虞岁晚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
他需要一个女伴,而她恰好站在了这个位置。
就算是一个花瓶,也是一个赏心悦目的花瓶,更何况,他对虞岁晚还是很欣赏的。
京周口的四楼,当他和虞岁晚一同踏入那宽敞明亮的大厅时,原本嘈杂喧闹的环境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仿佛被磁石吸引一般,齐刷刷地朝着他们二人投来。
开始有人仔细打量着虞岁晚的容貌和装扮,心中暗自揣测她的身份背景
一时间,整个大厅都沉浸在了一种异样的氛围之中。
“这是谁啊,上次看白总身边好像不是这个?”
“他们这种商人身边女伴换来换去不是很正常,不过这个还真漂亮啊,照我来看,绝对秒杀以前见过的那些女的。”
“上次白总身边的女伴好歹也是名媛,这次怎么换口味了,看起来应该是是个小明星吧,也不火,没听说过名字。”
“跟了白总还怕不火,就白沉颜那个女人被白家捧得眼睛都快长脑袋顶上去吧。”
虞岁晚站在白暨尧身边,宴会厅中明亮的灯霞照射过来,脚下是鲜红的地毯,眼前是巨大的水晶吊顶,无一不精致奢华。
还有那些男人女人们投来的惊艳、羡慕又夹杂着嫉妒的目光,一切和上辈子真是惊人的相似。
若是上辈子,她大抵是一进来被白暨尧丢到一边。
等要跳舞或者应酬的时候,再叫到身边去,做一个安静的花瓶,承受着那些鄙夷和轻慢的眼神。
这辈子,只是从一个被送出去的礼物,变成了一个待价而沽的员工。
白暨尧从来不关注这些外界的是是非非,他侧过头:
“你先去吃点东西,待会儿我让罗助理去找你,你再过来。”
虞岁晚点头,视线扫过整个宴会厅,忽然被角落的一簇白毛吸引的视线。
堆放在餐桌上的半人高蛋糕塔挡住了大部分人的视线,小蛋糕的空隙中一个白色的脑袋若隐若现起起伏伏。
她定了定神,朝着那个角落走去。绕过长长的餐桌,眼前的景象终于清晰起来——
温小昭正蹲在餐桌后面,左手拿着手机,右手不停地往嘴里塞着小蛋糕,吃得不亦乐乎。
随着高跟鞋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嗒嗒嗒”声逐渐靠近,依旧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玩着手机。
突然,他用余光瞥见一双银色的高跟鞋稳稳地停在了自己身旁。
心中暗骂一声:“靠!都躲到这儿来了,居然还有人能找来!”
他艰难地咽下口中的小面包,然后满脸不耐烦地缓缓抬起头来。
少女妆发精致,脸上挂着淡笑垂眸看着他。
“会……会长!”
温昭脸上的不耐烦瞬间转化成惊喜,虚虚地抱着虞岁晚的小腿,不可置信一般哭唧唧:
“会长,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出现幻觉了呢,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出现的!”
他嘴角的蛋糕渣差点就要蹭在虞岁晚的新裙子上,虞岁晚忍俊不禁,撩了撩裙子,把他扶起来。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蹲着?”
温昭目光逡巡一圈,总算从桌子上选了一个缀着樱桃的小蛋糕递过去:
“会长,给你这个,这个最好吃。”
他又啃了一口小蛋糕:
“我爸呗,他给我打电话说今晚的商会很重要,有很多人要来,让我过来学习学习,我都烦死了。
我来了吧,他又嫌弃我头发丑,说叫我不要跟着他丢他的脸,在里面待到宴会结束自己回学校,我都服了。”
他盯着宴会中间西装革履谈笑风生的温父,絮絮叨叨,还有些后怕:
“你是没看见他刚才看我那个眼神,幸好这里没有剪刀,不然我的一世英名今天不保。”
他看向旁边的虞岁晚:“会长,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虞岁晚将手里的小蛋糕一口吞掉,尽量不沾到自己的口红。
“我跟白氏有合作,今天跟着白总一起过来的。”
温昭努力将“白总”和记忆中的人脸对上,扫了一圈,巧了,不就是和他爸说话的那个吗。
他有些同情地又选了一个小蛋糕递过去:
“会长,同是天涯沦落人。”
虞岁晚端了两杯香槟,递过去:“喝一杯。”
再不喝,真的要被噎死了。
两个人站在角落聊聊天喝喝酒,温小昭找到了熟人格外兴奋,桌子上的蛋糕塔逐渐消失。
“这是谁啊,真寒酸,也不知道是怎么混进来的。”
一道尖锐的女声响起,虞岁晚应声侧过去,又是一个老熟人,白沉颜。
她穿着宝格丽限定的礼服,玫瑰金的长款流苏和虞岁晚身上的衣服惊人的相似。
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
尤其是看到自己不喜欢的人,白沉颜拉着身边的女伴走了过来。
这种场合的晚会,根本就不是这种孤儿应该来的地方,身边还跟着一个不伦不类的白毛,那白毛小子身上穿的还是卫衣吧。
笑死了,这种场合搞成这样,真是丢人现眼。
白沉颜走近,站在餐桌对面,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温昭,对着虞岁晚语气嘲讽:
“你这是自己混进来不说,还要带一个拖油瓶过来,怎么了,家里是吃不起蛋糕吗?”
虞岁晚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双清冷的桃花眼里闪着冷光。
温昭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是在说自己,气不打一处来,瞪着地面的人:
“丑八怪,你嘴巴放干净点。”
白沉颜被他一句话气的不行,气势汹汹地隔着桌子站地更近了。
“你说什么,你个贱人你知不知道我是——”
她话还没说完,虞岁晚忽然踉跄了一下向前倒去。
她面色惊慌,尖叫一声拽着面前的桌布向前一掀,整张桌子和蛋糕甜点香槟都齐刷刷向着对面的白沉颜倒过去。
温昭站在一边,本来还在生气,猛地被人拽了一把,连同虞岁晚一起向前倒去。
宴会厅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传来乒乒乓乓的落地声。
宴会的一角传来女人的惊呼声,还有痛苦的呻吟。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朝着那个毫不起眼的角落里投来。
温父正与白暨尧相谈甚欢,直到突如其来的声响传来。
两人下意识地循着声音望去,当目光落到角落处时,温父的眉心猛地跳动了一下。
那不是自己儿子蹲着的地方吗?
他心中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赶紧朝着这边围过来。
白暨尧也朝着那边走过去。
温昭莫名其妙摔在了餐布上,除了衣服上沾染了蛋糕污渍,其他倒是没什么受伤的。
他赶忙将旁边摔倒的虞岁晚扶起来:“会长,你没事吧。”
虞岁晚惊魂未定,被他搀扶着站起来,衣服上沾染着蛋糕还有一些酒渍,摇了摇头,有些后怕:
“没事。”
白暨尧跟着过来,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白沉颜,还有被人搀扶着满脸惊恐的虞岁晚。
身边的人把白沉颜扶起来,他面色一沉,盯着温昭,又转移到虞岁晚身上,目光落在温昭扶着她的那双手上,声音冷淡:
“他是谁?”
温昭此刻完全顾不上他,对上白暨尧身边温父的铁青的脸色,缩了缩脖子。
完了完了,闯祸了。
他犹豫了片刻,咽了咽口水,试探性颤颤巍巍地开口:
“我,我是顾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