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民眯起了眼。
“是的,你父亲被他们利用了。他们发现周允礼对周昌起了疑心,在暗中调查他,就故意漏了一些小金库的消息给他。那些人当中,大概还有人良心未泯,又或者是他们内部有了分歧。总之,也有人趁机向周允礼泄露了‘糖果屋’的信息。没想到周允礼是个刨根问底的性子,认定我哥贪墨,就使劲查,查到了小金库,也查到了‘糖果屋’,发现事情不可控之后,他们才杀了他的。我清理了那两系的不少人,但同宗同族,总不能赶尽杀绝。本以为他们已经成不了气候,谁想到还是留了后患。”
周盛长叹了一声,“他们见你要对付我,就向你下手,制造了车祸,让你以为是我做的,好借你的手除掉我。这件事情,你一直没找我算账,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一开始确实以为是你,后来才发现了蹊跷。”周怀民坦诚道。买凶杀人,自然要去查买主是谁,他发现有人在假扮成周盛的人,这就值得进一步追查了。周盛不过是提前收到了消息,又利用了消息。
“那你现在都摸清楚是哪些人了吗?”周盛问。
“不完全确定。”
周盛笑笑,“我可以帮你。”
于是,周盛给了周怀民一份详细的名单,而周怀民承诺不对付周盛一家。
名单上的人,很多都出现在周怀民近期的“任人唯亲”之列。之后的数个月,这些人被各种理由送进了监狱。也有人打算潜逃,却被王振提前锁定,抓了回来。他们替周盛团伙把所有罪状背完了。
因为真实的原因不能公开,这番行动加剧了周家内部的不安,很多人都担心自己会莫名其妙地被栽赃陷害。
那些周怀民认为可以宽恕的人,比如饱受良心谴责的周任勋等人,则得到了赎罪的机会——帮助新人接替他们的工作。对此,他们心甘情愿地接受了。于是乎,这一系列的人事变动没有预想的剧烈。
同一时间,由家族联盟委员牵头,周家成立了危机管理小组,几个家族都派了人加入。族盟秘书韦柏在里面,楚冉也在里面,一起协助周家追讨流失的资金。
这些举动显示,其他家族有意帮助周家度过难关,周氏族人多少又放下了一点忧虑。
周家这艘老船被周怀民等人拆得七零八落,硬是抽走了几根木料,换了一层皮,同时又修修补补。在一众内外部人士的合作下,看似摇摇晃晃,行将倾覆,但终归没有散架,还能接着开下去。
入冬的时候,周怀民宣布召开宗族大会。
到了周末,周怀民难得休息,仍是起了个大早准备晨跑。谭琳也慢吞吞地跟着起床,随意洗了脸扎起头发,到衣帽间换上运动服。这几分钟里,她的眼睛几乎是闭着的。周怀民见她那么困,就说:“接着睡吧,吃早餐再叫你。”
谭琳不愿。
这段时间,他们虽然住在一起,却没能好好说会儿话。为了能跟他多相处,谭琳改掉了赖床的毛病,每天跟他一起晨跑。要是周末歇息两天,她怕周一就起不来,变回老样子了。
下了楼,两人先在玄关热身,这样谭琳会觉得没那么冷。
开门出去,天还没亮透,薄薄的雾气扫在脸上凉凉的,谭琳的困意立即走了大半。
一辆灰色小车开进院子,是厨娘宁姨来了。见到谭琳两人,就从车里探出头来问他们今天有什么想吃的。谭琳让她拿主意就行,和周怀民小跑着离开院子。
周怀民早些年常在外头吃饭,忙起来三餐不定时,便伤了脾胃,很容易反酸作呕。宁姨擅做药膳,按着医嘱给他调养了几年才算是好了。所以他的饮食一般都是由宁姨做主,谭琳对吃的没多在意,自然也是随他。
路灯还亮着,将雾染成昏黄色,街道两侧的房屋在雾中若隐若现,别有情调。
谭琳保持一定的呼吸频率,尽量跟上周怀民的步速。即便他有意将就,她的体能终究是跟不上,跑到一个小公园后,她就在喷泉边停下来,打算做些拉伸放松动作,而他继续往前跑。他会在十多分钟后折返,跟她一起回去。
看着周怀民的背影消失在薄雾中,谭琳忽然觉得自己越来越像她的母亲——守在家里等候族长丈夫归来。
这几个月,周怀民要打理家族,要整改一间大公司,还要跟人勾心斗角,成天早出晚归忙得团团转,即便回了家,有时也是加班到半夜。
以前,谭琳会觉得有个这样的丈夫很可怕。到了如今,只要想到那个人是周怀民,那就咽口气,忍了吧。也许她该跟她母亲学些手艺,好打发无聊的时间。
跑完步回去,两人洗漱过后,宁姨已经把早餐准备好。她把厨房收拾整齐,就出门采买今天的食材。
本以为周怀民吃完早餐就会进书房继续忙,他却问谭琳今天有什么安排,意思是今天有空陪她了。她忽然有点感激涕零,周族长居然有空陪她这个小女人了。谭琳在心里抹了一把眼泪,认为自己太不争气,太容易满足了。
她想看恐怖片,之前不敢一个人看,拉谭琮过来陪着看又觉得太丢人。
于是他陪着她连看五部,把那个系列都看完了。中途除了吃饭散步,两个人窝在地下室的影音室里一整天。
一开始,谭琳还要捂着眼,看一半躲一半,看到后面已经能猜到剧情,对那些角色的遭遇也不再担心了,麻木不仁地跟周怀民一起讨论哪个角色会先领盒饭。
看了一整天的恐怖片,后遗症还是有的。
晚上准备就寝时,谭琳在衣帽间里对着化妆镜护肤。感觉到后面有动静,便回头扫了一眼,没发现异样就转回头,镜子里突然多了个身影。她瞬间骨寒毛竖。
“啊!!啊!!!!!!”
谭琳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出了最大的声音,而周怀民扶着衣橱乐不可支。
谭琳喊足了一分钟,周怀民就笑足了一分钟。
等到她终于不再惊恐,扑过去对他拳打脚踢,“你怎么这么幼稚?还玩这种游戏!”
突然看到人影的那一刻,她真感觉心脏都要蹦出来了。
奈何她的拳脚对他来说连花拳绣腿都算不上,他抱着她往寝室走去,掀起另一番云雨。
等云消雨散,她偎在他怀里准备入睡的时候,忽然记起明天周家要开大会了。
他担任族长以来的第一场宗族大会。
她似乎明了他今天为何有点反常。
她是他的未婚妻,还不算是周家人,因此不能参加。要参加也是可以的,不过他不想她出席。大概是避免引发猜疑,认为她代表谭家之类的。他并不希望她卷进周家的事情里。
他这一路走来,她几乎都是旁观者,这是对她的保护。这样,万一他失败了,她也不会受到牵连。
她往他怀里挤了挤,轻声道:“听说,几家要合计一个大项目。”
“嗯。”
他含糊地嘟囔了声,谭琳也就不再多问。过了一会儿,他问:“你觉得,我们属于哪里?”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以国家区分,他们手里不止一本护照。以民族分,他们的血统不一定纯粹。只能说,他们是一群来自同一个地方,有着共同文化,在各处客居的人。
“地球的流浪者吧。”她道。
“挺贴切的。”他说。
周连芳早半个月就发出通告,明天开宗族大会。尽管时间仓促,仍要求族人尽量参与,不到场的当作弃权。
“弃权”两字耐人寻味,周家理事会的办事处收到许多族人来电问询,会议主题是什么,理事会和族长办公室光是听电话都忙得焦头烂额。
因为还有很多人在努力,周家总算是没有坍塌,稳当地迎来了新族长召开的第一场宗族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