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难道就是案件的真相?”
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戴一副黑框眼镜,从我不远处站了起来,那场面不比刚才井上一惊一乍拍案而起逊色多少,所有人都愣住了,这是……柯南来了?
佐佐木希也是呆若木鸡,我赶紧戳了她两下,她方才给我翻译过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又一次集中在同一个人身上,所以佐佐木希也没有发现我刚才那轻轻的一胳膊肘正点在她的胸上,我当然有感触,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中国老爷们就好有事没事用胳膊肘桶别人两下,这大家都是知道的。
在众人炙热的眼神里,小男孩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就凭这份定力,井上已先输一分。
“福尔摩斯曾说过,拿现场做证据是很靠不住的,它好像可以直截了当地证实某一种情况,但是,如果你稍微改变一下观点,那你就可能会发现它好像同样可以明确无误地证实另一种情况,而这另外一种情况是与原观点截然不同的!”
就像在沸水中点了几颗凉水,泡沫四散,喧闹像被釜底抽薪,也许刚才没人会拿一个孩子说的话当回事,可他出口成章,把福尔摩斯这尊大神都搬出来了。
“小子,你在说什么?”
井上不得不出来维护自己的立场和观点。
“先生,如果我说凶手是我,你信吗?”
“这怎么可能!”
井上嘴角微扬。
“这当然不可能,可是如果以现场为证据、以想象为思路,不仅是我,东侧走廊所有无法提供不在场证明的都有可能是凶手!”
“你在胡说什么,你这身高刚到死者的屁股,要知道死者可不是屁股被打开花而死的,有人用石头击中了她左半边脑袋!”
“那么请允许我假设一下我的杀人过程,先生!”
小男孩望着警方的长官,他稍加思考点了点头。
“今天早晨我来到这里泡温泉,不小心被死者踩了一下脚,死者不仅没有向我道歉反而是一顿奚落,因此我怀恨在心,我泡温泉的心思全无,眼睛一直盯着对方,想找机会报仇,终于,我看见她一个人离开了汤池,我便尾随其后,很快我发现她想要去山崖,于是我悄悄跟着她,到了山崖上,她并没有站在山崖向下看,而是选择了蹲坐,起初我想将她推下山崖,但又一想,山崖不高而且山崖下是很深的水塘,这种伤害简直不会伤她分毫,我一低头,脚下正好有一块石头,于是我趁她不注意,用尽全力朝她后脑一顿猛砸,在我将尸首抛到山崖下之前,我将她的项链扯了下来,目的当然是掩人耳目,因为我早就知道它更应该出现在哪里,于是在血水流到汤池被人们发现之前,我将这串项链神不知鬼不觉的扔进了死者之前泡温泉的汤池,这就是你们能找到它的原因,而我自然就是凶手!”
希望之光闪闪烁烁,最终又归于黑暗,小男孩的描述令现场所有人彻骨寒心,身边的每个人又成了嫌疑人。
井上像石化了一样,我都替他臊得想钻地缝,当所有人不知该如何收场时,小男孩又站了出来。
“凡事要讲证据,没有证据的推理都是凭空幻想,我甚至还可以认为死者为了陷害她的同伴而选择自杀,过程如下:死者先将项链藏在汤池水底,然后借故离开,来到山崖之上,用自己的后脑猛磕一块石头,最终流血过多致死,所以石头上没有任何指纹……”
这注定是警界的一枝独秀儿啊,再看看井上,尘土飞扬的炮灰,这为人家出场给铺垫的,那叫一个完美!
“我不知道凶手是谁,但每个人都有可能,我们不能心怀侥幸,比如我,就因为我还是个孩子,不论我能不能提供不在场证据,就把我归到北侧走廊,谁都不能保证,北侧走廊就没有漏网之鱼!”
我身边顿时一阵哗然,安全边界再次被模糊。
小男孩坐了回去,他的历史使命完成了,大概有两个,一是警告人们不要大意,每个人哪怕看上去人畜无害也有可能是凶手,第二个使命简单粗暴,证明井上侦探的脑回路有多短路!
“我是井田长官,听大家放心,我们会继续调查的,我们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按惯例和传统,用这句座右铭的警方,一般案件也不会是他们侦破的!
人群重新陷入恐慌中,死者的同伴也被放了回来,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如果非说哪里不同,当然是井上侦探,他靠着我坐了下来,低头不语、又恢复到刚才自闭的世界中,不过这次他应该不是思考什么类似奇案,我猜……他应该是想妈妈了,他想回家!
就在这时,人群中冲出一位警官,在那个自称井田长官的耳朵旁嘀咕了两句,井田长官混沌的眼睛突然变得明亮,肥硕的大耳朵兴奋的都快忽闪起来了,像八戒回到了高老庄。
他扫了一眼东侧走廊,眼睛定格在一个肥头大耳、满身肥膘的中年男子身上。
“小五郎先生,你右脚的拖鞋去哪儿了?”
名叫小五郎的男人点头看了看赤裸的右脚,挠了挠头。
“我不知道,我从汤池里出来的时候它就不见了,我找了一圈也没找到。”
“你是一个人来的嘛?”
“哦,是的,怎么了长官,你问这些干什么,我可不是杀人凶手!”
小五郎摆着双手,看得出这是个憨厚程度不亚于其身材厚度的老实人。
“你是想告诉我,你一直就待在汤池里泡温泉?”
“就是这样长官,我就在那个汤池里。”,小五郎指了指最西边的一个水池,“如果那对夫妻不走,我就不会待在东边走廊了,他们可以证明我的清白,不过神总伴我左右,我是不会做那种事的!”
“那你告诉我,小五郎先生,你的拖鞋为什么会出现在上山的雪堆里面?”
井田接过一只塑料袋扔在小五郎面前,里面是一只木制拖鞋。
“井田长官,这……我真不知道……”
小五郎腿一软,跪倒在走廊的木板上,井田长官大手一挥,两名警官将他拖走了。
有井上大侦探的珠玉在前,当下也没人因此而欢呼雀跃,所有人都在等待临时审讯室的消息,我帮佐佐木希倒了一杯水,感谢她这位语音助手。
“小五郎有可能是凶手嘛?”
佐佐木希看着我,眼眸里的惊恐与不安激发着我的保护欲,我看着她,鼻子闻到的却是赤子散发的体香,我这是何德何能,居然能有如此般的待遇,如果这是在风月场所……我也不可能去那种地方!
“凌发君……”
我被佐佐木希的声音喊回现实。
“您刚才……我没听清楚,嘿嘿!”
“我说,那个叫小五郎的有可能是凶手嘛,他为什么要将项链扔进死者同伴的汤池里?”
“第二个问题就不用回答了,因为他不可能是凶手!”
我的斩钉截铁令佐佐木希失望至极,甚至有泪水在她眼里打转,像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偏偏儿子又成了光棍,看着她的样子,好像我对她做了一件伤天害理的事,一度我都想抽自己两耳光了。
“那…那是为什么啊?”
佐佐木希耷拉着眼皮,我真想凑近给她一个朋友关系的抱抱,但眼下两个人都穿着睡袍,瓜田李下的道理我还懂,即使我没有那种想法,别人会怎么想,还是算了吧,尽管好男人不该让女人流泪!
我慎重道:“看面相,那胖子脸盘地阔方圆,天庭饱满,后脑勺却像悬崖峭壁一般垂直,按照我们中华文化看,十有八九是个憨人!”
“我还以为你比你朋友稍微靠谱点……”
我轻声一笑,让笑声在佐佐木希耳边荡漾几秒钟,看来是时候展示一下真正的技术了,我脱了裤子……呸呸呸!
“证明小五郎的清白很简单,山上都是积雪,凶手踩在上面势必会留下脚印,脚印的大小尺寸以及厚度都是最好的证明,有时候我们要相信直觉!”
“如果凶手不是他,那为何他的拖鞋……”
“嫁祸于人!”
“什么人会如此残忍,!”
“凶手啊!大姐!”
佐佐木希呆呆地看着我,这是个天真、单纯的姑娘,天真的可以无鞋,单纯的一丝不挂,身边的赤子依靠在她朋友的肩膀上,如果不是她眼睛不停地眨,看上去真像睡着了一样。
“这个世界不应该一直善良才对嘛!”
佐佐木希自言自语却抬头看了我一下,我回答不了她这个问题,这是个深奥的哲学问题中间又夹杂着对人性的拷问,如果我回答她,你是不是傻,显然不合时宜!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名叫小五郎的男人从讯问室走了出来,这次他的两只脚都穿上了鞋,这便是这场讯问的答案,尽管人们心里有所预期,但赤裸裸的结果出来后还是给他们浇了一盆凉水,站在门口的井田长官使劲踩着脚下的烟蒂,他着急是有道理的,如今通过直接证据和蛛丝马迹发现的两个最大嫌疑人都暂时排除了,眼下已无处着手,心里没底儿的还有现场的人,人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会焦躁不安,时间久了是会崩溃的,谁能想到泡个澡还能惹上人命的事儿。
“我就说去冬个泳挺好,你俩他妈非泡澡,泡澡哪里不能泡,东北大澡堂子里有的是,不愿出门我别墅里还有两个大水缸,你他妈非要来日本,你是知道要出人命特意来看看呐!”
一位不知坐哪儿的东北大哥咬着牙碎语道。
接下来是死一般的寂静,每个人都尽量不发出声响,生怕惊扰了死者不安的灵魂,我回想着谋杀案发生前后VIp区的种种迹象,因为是第一次来又因为天性好……美,用入木三分来形容我的观察也不过分,小男孩说的没错,每个人都有可能是凶手,哪怕他们看上去根本没时间、没动机……那些容易被忽略的蛛丝马迹……
我平心静气地闭上眼,我不想拍案而起也不想夺人眼目,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如果我串联不出什么故事或发现不了什么迹象,能睡一会儿也好啊!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间,仿佛有人在我头上弹了一个脑瓜崩,他手里要是有拂尘估计得敲我三下,我贸然地睁开眼四周依然如初,但一个念想在我脑海一闪而过,我倒吸一口凉气,肚子与佐佐木希的胸部持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