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圣女而活。】
这是赫卡忒前世弥留之际,铭刻于灵魂深处的誓言。
这是对自己过去作为自私恶徒的人生所作的忏悔,也是对自己未来人生道路的承诺。
然而,即使立下如此誓言,每当赫卡忒自问“怎样的生活才是为圣女而活”时,她却始终无法找到答案。
这也难怪,所谓“为某人而活”,本身就难以界定。
或许,让她当下快乐的生活才是正确的;又或许,即便现在悲伤,但未来能够幸福的生活才是正确的。
因此,赫卡忒只是默默守护在艾薇身旁。
除了挥剑战斗,别无所长,赫卡忒只能全心全意地保护艾薇免受外界的威胁。
在漫长的迷茫与混乱中,赫卡忒终于感觉到,那答案的线索仿佛就在眼前闪现。
一阵金属碰撞的尖锐声响划过耳畔。
然而,赫卡忒却无暇顾及。
此刻,她的思绪完全被一个疑问和一个身影占据。
那是一个宛如清晨沾染露珠的花朵般清丽的女子。
艾薇的身影深深地烙印在赫卡忒的心底,让她不由自主地追寻着。
所有的感官逐渐远去,而艾薇的面容却愈发清晰地浮现,填补着感官留下的空缺。
她们曾经紧紧相握的双手,艾薇充满活力的声音,以及她身上散发出的温暖,一一浮现在赫卡忒的脑海中。
面对这一切,赫卡忒的灵魂浮现出一抹色彩。
既不是代表神明的尊贵的金色,也不是象征自身罪孽的灰暗。
而是一种温暖而柔和的红色。
如同心脏般跳动着,那是纯粹而真实的感情。
当其它一切都被剥离,这颗赤裸的心脏终于显露出来,却又仿佛羞于见人般,不断地扭动着,试图躲藏到角落里去。
它似乎对自己感到无比的羞愧。
——!
赫卡忒向前一步,凝视着这颗心脏。
她仔细地观察着,试图理解它究竟代表着什么。
——。
一颗复杂多变的心。
它随着每一次跳动而变换着形态。
时而如熊熊燃烧的烈火,时而如波涛汹涌的海浪。
它像盛夏的骄阳般炽热,却又带着凛冬的寒意。
它似乎在不断地追寻着某个方向,却又会突然停下脚步,低下头去。
——。
赫卡忒花了很长时间去思考这颗心的意义,现在,她终于有了一丝明悟。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颗心会如此努力地隐藏自己。
“你认为你自己的存在是一种罪孽。”
即使它是如此美丽,如此耀眼。
它却像是不该存在的感情一样,拼命地想要隐藏起来。
赫卡忒知道它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创造这颗心的,正是她自己;而让它感到羞耻,并将它隐藏起来的,也是她自己。
赫卡忒终于正视了自己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因为她一直以来都在逃避自己的内心,只关注着对方;因为她一直用理性而非感性去看待对方,所以她才找不到自己誓言的答案。
她一直用道德的标尺而非人类的真心去衡量“什么才是为她而活”,所以她才找不到答案。
赫卡忒再次抓住了那颗试图逃离的心脏。
她将它捧在手中,沉甸甸的,却又无比温暖。
它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即使赫卡忒直视它,却丝毫没有感到刺眼。
她轻轻地抚摸着它,然后将它珍藏在心中。
“我不会再逃避你了。”
赫卡忒轻声说道。
那颗脆弱的心脏停止了挣扎,停止了躲藏。
它慢慢地融入了赫卡忒的身体。
在融合的瞬间,赫卡忒顿悟了。
她的心,就是她的誓言。
这颗不知何时就已经存在的心,就是她誓言的另一个名字。
她一直渴望的光芒,早已在她的心中,与一个让她羞于启齿的名字一同存在着。
这颗心有着千变万化的形态。
即使在此刻,它也在不断地变化着。
它可以是喜悦,可以是悲伤,可以是怨恨,也可以是绝望。
然而,它的名字,却是唯一的。
这个名字让赫卡忒羞于启齿,她无法将它说出口,只能在心中默默地念着。
这个她终于正视的,她誓言的名字,叫做——
爱。
感官逐渐恢复。
世界再次充满了色彩。
赫卡忒从漫长的梦境中醒来,身体微微颤抖着。
但她手中的剑,却依然挥舞着。
铛——!
剑与剑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对面,是身穿黑色铠甲的塔多里菲拉。
眼前的景象与之前并无二致,但赫卡忒却感觉自己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她看到了塔多里菲拉剑上缠绕着的东西。
她看到了他的剑为何如同幻影一般。
执念和怨恨。
塔多里菲拉的剑,依然朝着尚未结束的过去挥舞着,斩向的,却是虚幻的影像。
他的剑指向赫卡忒,但最终想要斩断的,却是他自己的心魔。
攻守交错。
剑与剑不断碰撞,积累的疲惫侵蚀着赫卡忒的身体。
但她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力量。
她再次挥剑,将涌来的执念推开。
她的剑招变得流畅柔和。
她的剑变得坚不可摧。
她的剑变得迅捷无比。
她挥舞着无形的剑,每一剑都蕴含着千变万化的力量。
有人说,剑的真谛在于“意”与“形”的结合,像这样无形的剑是错误的。
但赫卡忒并不在意。
因为这千变万化的形态,正是她自己的“形”,正是她独一无二的剑。
她终于明白,这变化万千的剑,就像爱一样。
赫卡忒再次看向塔多里菲拉。
她注视着执念的源头。
他的意志依然比自己更加坚定,更加深沉。
自己的力量还不够,技巧也不够精湛。
但赫卡忒依然确信自己会赢。
因为她心中有着名为“爱”的誓言。
正因为这份爱,她不会倒下。
任何其他的誓言、约定、宣言,都已不再重要。
因为她拥有比千百个誓言更加珍贵的,唯一的誓言,所以赫卡忒绝不会倒下。
神力熊熊燃烧。
循环流动。
然后爆发而出.
赫卡忒挡下了塔多里菲拉所有形态各异的剑招,并在其中找到了反击的机会。
第一剑,挡开对方的攻击。
第二剑,击中对方的手腕。
第三剑,化解对方的拳劲,第四剑,扭转剑身,刺穿对方的胸甲。
塔多里菲拉的身体被击退。
赫卡忒再次握紧剑柄,摆出斜劈的姿势,注视着对方。
誓言的力量,注视着塔多里菲拉灵魂深处残留的枷锁碎片。
那是他的执念,也是他的怨恨。
是他自己无法斩断,托付给赫卡忒处理的罪孽。
没有丝毫犹豫。
赫卡忒挥剑。
自下而上,斜向上撩起的剑刃划破空气。
虽然没有斩断任何实体,但赫卡忒却感觉到剑尖传来了斩断什么东西的感觉。
如同斩断粘稠而顽固的物质一般。
赫卡忒没有继续追击,收回了剑。
砰——。
在赫卡忒的注视下,塔多里菲拉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倒了下去。
塔多里菲拉倒下的瞬间,安妮不由自主地冲了过去。
“师父!”
在战斗的过程中,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袖手旁观的无力感让她充满了自责。
她害怕塔多里菲拉真的会消失,悲伤的情绪开始啃噬着她的内心。
安妮跪倒在塔多里菲拉身旁。
她不停地摇晃着塔多里菲拉的胸甲。
哐啷哐啷。
随着安妮的动作,塔多里菲拉身上的铠甲发出空洞的声响。
深深的绝望笼罩着安妮。
“不……!”
她无法接受。
她无法接受就这样连告别都来不及说就永别,无法接受他独自一人离去。
不,她无法接受离别。
还有那么多东西要学,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一起做,他怎么可以就这样先走一步?
安妮咬紧牙关,摘下身后的背包,一件一件地取出里面的物品。
她发动了圣痕。
如同夜空般深邃的靛蓝色神力,笼罩着安妮的身体,以及她手中的物品。
安妮将注入了权能的物品按照特定的顺序摆放在塔多里菲拉的身上,然后开始吟唱咒语。
死灵的神力将塔多里菲拉的身体包裹起来。
然而,即使经过了这一切,塔多里菲拉依然没有丝毫动静。
【……徒劳无功,小丫头。】
蕾切尔说道。
安妮的目光转向倒在地上的蕾切尔。
蕾切尔的目光依然注视着塔多里菲拉,继续说道:
【灵魂已经破碎,肉体还在,就算用招魂术也无济于事。】
灵魂已经消散,招魂术自然失效。
蕾切尔斩钉截铁的话语,让安妮的表情彻底崩溃。
随后赶到的赫卡忒,听到两人的对话,停下了脚步。
“……”
赫卡忒紧紧地握着拳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伸出手,却又收了回来,最后说道:
“……对不起,我别无选择。”
塔多里菲拉的灵魂原本就是被执念束缚在现世。
当执念本身都已经被污染,赫卡忒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解脱。
安妮的目光 落在赫卡忒身上,然后又回到了塔多里菲拉身上。
她的手依然放在塔多里菲拉的胸甲上。
安妮呆呆地望着塔多里菲拉,许久之后,她紧紧地握着拳头,再次呼唤着他的名字。
“师……父……”
她不相信现在听到的一切。
她觉得这些话都是因为无知才说出口的。
安妮不停地摇晃着塔多里菲拉的身体。
“陛……陛下他……”
安妮突然想到,或许约克雷恩能够救塔多里菲拉。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立刻就意识到这不可能。
约克雷恩不在这里。
他正在大殿里对抗入侵者。
安妮的眼中噙满了泪水。
她的嘴唇颤抖着。
这突如其来的,毫无准备的离别,是如此的令人悲伤。
她祈求他能够回来,再次催动权能,释放出神力。
她祈祷着奇迹的出现,祈祷着塔多里菲拉能够回来,或者至少,能给她一个告别的机会。
安妮的挣扎持续了很久。
赫卡忒面色沉重地看着这一切,蕾切尔则一言不发。
就连一向豪放的阿托,此刻也闭上了眼睛,表达着哀悼之意。
安妮拼命地释放着神力,但她的力量却逐渐衰弱下去。
赫卡忒看不下去了,正要阻止她的时候。
嗡——。
一阵尖锐的声音从安妮身上传来。
赫卡忒猛地睁大了眼睛。
蕾切尔发出一声惊呼。
在众人的注视下,一个半透明的白色王冠,出现在安妮的头顶。
安妮似乎没有察觉到异样,依然咬紧牙关,释放着神力。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蕾切尔望着那顶王冠,心中突然闪过一丝明悟。
“‘棺’……”
她终于明白了赫卡忒之前问她的“棺”指的是什么。
蕾切尔认识这件东西。
她知道它的名字,知道它的来历。
【……万生棺。】
库斯特的第一件遗产。
是他将自身九种权能融合后,创造出来的神器。
能够编织灵魂的王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