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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平阳侯还没封侯之前不过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家里老父老母斗大字不识一筐,哪有什么家底子。可这些年侯府上下花钱跟流水似的。”

“男人靠女人的嫁妆过日子,真是丢脸到家了。”

当然,也有人帮侯府说话,说平阳侯年俸不低,还有皇上的赏赐来的,不至于动用夫人带来的嫁妆,也许背后有难言之隐。

难言之隐?

再难也不能动女人的嫁妆啊!

况且,侯府人丁兴旺,上百号人口,老爷那点月俸除去日常开销,怕是连下人们的工钱都发不齐。

可看看侯府那些公子哥儿、小姐们的穿戴,哪个不是绫罗绸缎,特别是小娘子那首饰,珍贵得很,还有三少爷,一顿饭吃下来,抵得上普通人家两年的嚼谷。

这些要是没用上夫人的嫁妆,那就得琢磨琢磨,侯爷标榜的清正廉洁是不是真的了。

朝廷里的事,大家都不敢多嘴,但并不代表没人盯着呢。

慕峰一肚子气回府,压根不知道自己的奏折也正好递进了皇宫。

他最近根本不想回这个家,一进门就心烦意乱,光是想着要在冯氏面前低三下四,小心翼翼地哄着,还得忍着她的无理取闹和随时随地的眼泪攻势,心里就犯怵。

如果不是时候未到,他一分钟也不想见冯氏。

尽管百般不乐意,他还得回来。

掀起帘子,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慕峰眉头紧锁,掐指算算,也快到时候了……

这么一想,心中的烦躁倒是减轻了不少。

“侯爷。”江嬷嬷和倩雪行了个礼。

慕峰摆摆手让她们退下,江嬷嬷不放心地瞥了一眼正背对着赌气的主母,终是忍不住出声:“大少爷白天跟主母闹了别扭,主母心情不好,侯爷多担待些。”

慕峰没言语,等二人退出去关上门,才慢悠悠脱下外衣,走向床边,重重地叹了口气:“夫人手头紧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干嘛私自变卖家当?你知道外面都在怎么说我们侯府,又怎么说我的吗?”

冯氏还以为慕峰是来道歉的。

又一个来兴师问罪的!

冯氏蜷缩着,双手环膝,把脸埋在膝间,怒道:“侯爷你怎么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变卖家当?”

“不论什么原因,这事儿也不能……”

“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那侯爷你说八千两银子从哪儿来?”

满腹的委屈彻底让冯氏失控:“侯爷真以为这些年靠那几间铺子、几块田地,侯府就能赚得盆满钵满?就算有赚,侯府处处都要用钱,光是老家宅子翻修就掏空了家底。这些年,若不是我用嫁妆填补,侯府哪有现在这样风光?”

“结果呢,我还填补错了!”

冯氏抬起头,眼泪鼻涕一起流,全无半分优雅:“这些年我往净思居送的东西还少吗?这次不过是想跟娘借点应急,结果被她拿果子砸了脸,还狠狠骂了一顿……我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冯氏的这一番哭诉,非但没有换来慕峰的同情,反而点燃了他内心深处的自卑感。

她的话,句句像巴掌,狠狠扇在他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曾经对冯氏有过那么几分真情,但也被她那居高临下的姿态消磨殆尽。

他最反感的,就是冯氏那种施恩般的怜悯神情。

知春院里静悄悄的,就像侯府里从来没有过慕渔这个人一样,在这紧要关头,也没人会想起她来。

慕渔躲在暗地里,看着侯府里乱成一团,手中的橘子虽有点酸,但在此刻都仿佛变得甘之如饴。

她把最后一瓣递给了知书,“试试,特别甜。”

知书没多想就接过去吃了,酸得五官都挤在一块,“小姐,这么酸您居然神色不变。”

慕渔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知书好不容易咽下橘子,嘴里还是满是酸涩,她拍拍脑袋,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小姐是要告诉奴婢,要时刻警惕啊!”

慕渔一愣,她其实只是想逗逗小姑娘罢了。

可看着知书那副期待表扬的小模样,心一软就没戳穿,捏了捏她的脸蛋,“对,知书真机灵。”

夜幕降临,白日的光辉被深沉的夜色悄然吞噬,没有星光点缀,四周显得压抑又沉闷。

慕渔带着知书在夜色中穿梭,两人对侯府的熟稔程度,完全不像初来乍到。

慕渔心里还能理解,毕竟前世在侯府也待了一整年,直到及笄以后才嫁给了秦王。

可知书呢?

正是因为侯府上下对她们主仆的忽视,知书才能这般熟悉侯府的每一个角落。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她能依据慕渔的描述寻到章悦汐,并且恰巧让章悦汐目睹了慕嘉和推慕渔入水的那一幕。

知书虽然天真,却绝不愚蠢。

能在怡州韩家的后院生存下来,靠的不仅是慕渔和韩子陵的庇护,还有她自己。

尽管如此,路上遇到侯府的仆人们时,慕渔还是拉着知书停了下来,问起了墨韵院的方向。

那些仆人们也没为难她们,毕竟她怎么说也是侯府的嫡女。

只是到了墨韵院门口,却被挡了下来,“鱼小姐来这儿干什么?大少爷已经歇息了。”

院里的灯火通明,所谓的“歇息”不过是不想让慕渔进去的借口罢了。

知书从怀里摸出钱塞给了守门的,“劳烦通报一下,鱼小姐找大少爷有急事……”

“耳朵不好使吗?我都说了大少爷歇下了,事明天再说。”

那家丁不耐烦地推开了知书,显然对于不是从小在侯府长大的人,他的态度颇为轻蔑。

几枚铜钱就想打发他,哪像那些千金小姐,一出手就是一两银子。

况且大少爷今天心情糟糕透顶,回来后把房间都砸了一遍,他才不会自讨苦吃。

知书跌坐在地上,手掌擦破了皮,慕渔惊呼:“知书……”

铜钱不偏不倚地滚进墨韵院,正好停在慕庭言脚边。

他正在院子里乘凉,试图理清混乱的思绪。

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背后推动着这一切,让局势越来越失控,连带他的情绪也起伏不定。

这只手不可能是楚予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