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儿端着粥回来的时候,郁怡歆已经在刘妈的伺候下坐了起来。
小姑娘怕自家小姐没有力气,还想喂她吃来着,却被郁怡歆自己接了过去。
“那小姐你小心烫啊。”
一扭头,看到刘妈站在边上用一种和往常很不一样的目光看着小姐。
桑儿看不懂那目光之中所包含的复杂,并不知道刚才自家小姐和刘妈说了一些心里话,而这些心里话让刘妈似乎重新认识了自家这位小姐。
刘妈不知道该为此感到欣慰还是害怕,但她知道这次的意外是真的吓到小姐了,以至于让她从一只柔弱的兔子,变成了一头小狼。
“这几天,都有谁来过?”
郁怡歆一边小心地喝着粥,一边问道,她想知道会不会有意外等着她。
“也就小姐被送回来的那天,夫人身边的黄妈妈带着大夫来过一次。”
刘妈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直不曾离开郁怡歆的脸。
她以为自己会像过去的很多次一样,看到郁怡歆的失落和难过。
毕竟,遭了这么大的罪,病到神志不清的地步,她的亲人们都没有任何一个人来看她一眼。
她知道这个孩子有多么希望获得家人的认可,尤其是郁鼎的认可,因为那是她的父亲。
刘妈心中有多怜惜郁怡歆,对郁鼎夫妇便有多腹诽。
可她不过是个下人而已,又能做什么呢?
郁怡歆静静听着,脸上的神情平和而冷淡,甚至还淡淡地笑了一下。
她笑是因为重活一次仍然没有什么意外,和前世一样,并没有什么惊喜等着她。
前世她醒过来后,得知没有人来看她时心里可是难过了好一阵子,现在,她却发现自己一点都不难过。
或许是因为她本就没有期望,所以也就不会有失望吧。
前世她因这一次意外,身体落下了病根,每到秋冬便要病上一场,平日里也是畏寒惧风,稍有不慎,便会缠绵病榻,更是因为身子骨弱的原因,以至于她前世连个一儿半女都怀不上。
当然,郁怡歆也并没有多想生儿育女,因为她不想自己的儿女顶着一个外室子名声活着。
只是封修然却很想要她给自己生个儿子,所以到处延请名医,甚至求到了宫里,请了太医院最好的太医来为她诊治。
也是因此,她才知道自己的身子早在她九岁的时候就因那一次落水而坏掉了。
郁怡歆受够了病痛的折磨,所以她不想重生一世后还让自己拖着一副病弱的身体。
“桑儿,你去请三小姐过来一趟,就说我醒来了,想要找她说说话儿。”
“啊?找三小姐?”
桑儿露出懵懂的神色,不明白自家小姐怎么突然要请三小姐过来了,她平时不是最怕和三小姐待在一起了吗?
就连刘妈也有些奇怪,问道:“小姐怎么突然想到要见三小姐了?”
郁怡歆将空碗放到一边,看着刘妈淡淡笑了笑道:“只是有些话想和三妹妹说罢了。”
刘妈却是脸上露出凝重之色道:“万一三小姐不肯来呢?”
以那位三小姐的性子,怎么可能二小姐一请,人就来了呢。
郁怡歆叹了一口气,道:“刘妈说的是,是我欠考虑了。桑儿,如果三小姐不肯来,你就说我说的,她要是不来,我便要到夫人面前说说这次我落水的实情了。”
桑儿听的不明不白,但还是点了点头去面带疑惑的走了,反倒是刘妈,听到郁怡歆这么说,脸上的神色变得更加严肃了。
“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小姐落水还有别的隐情?”
郁怡歆笑了笑,道:“可不是吗?我那位大姐姐以为是她不小心将我撞下池子里的,实际上,是我那位三妹妹将我推下去的,谁让她故意显摆,碍了三妹妹的眼呢。”
郁怡歆想了想,笃定道:“虽然当时我掉进了池子里,后面的事情也不知道了,但我那位大姐那件织锦披风肯定好不了。”
刘妈仔细回想了一下,当她得知自家小姐落水后赶到时,看到大小姐身上那件披风确实被扯了个大口子。
她原还以为那是救人的时候太过混乱才扯破的,现在看来,怕不是那位三小姐的手笔。
想到那位三小姐才将将八岁,比郁怡歆还要小,却已经如此的心机深沉心思歹毒,她就有些不寒而栗。
再想想刚才小姐和她说的那些话,刘妈忽然便有些理解她了。
确实,如果小姐还像她娘那般柔弱可欺,怕是在这府里活不下去。
只是,“小姐想和三小姐说什么?”
刘妈有些担心地问道。
哪怕明知道是三小姐推的,无凭无据,又能讨回什么公道?
更何况,老爷对她那么宠爱,即便是三小姐亲口承认了,顶多也就是训斥一番,就像大小姐一样,不痛不痒,反倒是得罪了三小姐,以后怕是更加要欺负自家小姐了。
郁怡歆拉了拉身上的被子,对刘妈道:“这屋子还是有些冷,刘妈再加两块炭吧。”
刘妈看看她病弱的模样,又往炭盆里多添了两块炭,又拿了一件衣服给郁怡歆披在肩上。
“也没什么,只是想让她以后少找我些麻烦罢了。”
刘妈欲言又止,犹豫了下,低声道:“怕是三小姐不会听从。”
郁怡歆笑了笑,道:“那可由不得她。”
说完,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刘妈很想问她这话什么意思,想到之前小姐和她说的那些话,又默默地闭上了嘴。
“呯!”
房门被人重重推开,一个八九岁的红衣女童裹着一身寒气大步撞了进来。
“听说二姐姐找我有事儿?什么事啊,不是说才刚醒过来吗?二姐姐要见也该是见夫人或者是大姐姐,怎么偏偏找上了我。”
女童长的粉妆玉琢的,漂亮极了,只是现在却是绷着一张小脸眉眼含怒,一看就是来找茬的。
刘妈被郁兰泽这气势汹汹的模样吓了一跳,连忙扯了扯被子把郁怡歆裹的严严实实的,然后皱着眉看向郁兰泽不满道:“三小姐,你明知小姐病着,还这么不知轻重,这一阵寒气进了屋,小姐的病要是更重了怎么办?”
郁兰泽白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那可怨不着我,不是二姐姐专门让人来请的我么,我要是不来,怕是二姐姐才要怪罪我呢。”
郁怡歆笑了笑,对刘妈轻声道:“无妨。我既然已经醒了,就能挺得过去。”
这时郁兰泽的贴身丫环穗儿和桑儿也一前一后地跟了进来。
穗儿高高地扬着下巴撅着小嘴,神态高傲一脸不善,显然也根本没把郁怡歆放在眼里。
桑儿咬着唇手忙脚乱地一边按帘子,一边把门关上,然后有些担心地看向郁怡歆。
“好了,我有些话要和三妹妹说,你们都出去吧。”
郁怡歆好像没有看出郁兰泽主仆二人的神情不善一样,温声对屋子里的人说道。
刘妈虽有些迟疑,但还是听话地出去了,还将因为不放心想要留下的桑儿也拉了出去。
桑儿见穗儿像没听到一样站着没动,咬了咬牙大着胆子想要把她也拉出去。
谁知道穗儿却一把打掉了她的手,生气地道:“你拉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二小姐身边的丫头,用不着听她的话。”
说着还白了郁怡歆一眼,然后又讨好地向着郁兰泽笑了笑。
郁兰泽脸上露出嘲讽之色,虽然没有出言肯定,但是不出声的态度也表明了对穗儿的话是认同的。
郁怡歆笑了笑,没理会穗儿,而是看向郁兰泽道:“若是三妹妹真的不介意有其他人听到姐姐接下来要说的话,那穗儿想留便留下吧。”
郁兰泽皱了皱眉,脸上露出迟疑之色。
她用眼角扫了一眼郁怡歆,见她神情淡然,一副笃定的样子,又想到桑儿捎给她的那句话,终于还是扭了扭脖子对穗儿道:“你也出去,离远些,不要让人听到我们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