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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她明白了,婆母之所以花费二十两银给儿子纳妾……是因为夫君把尤姐姐打坏了,生不了孩子。

夫君好赌,婆母和夫君都不在家的时候,她与尤姐姐相依为命,倒也能苦中作乐。

去年夏末,夫君醉酒归家,又因赌输了钱,打断了尤姐姐的一条腿。

恰逢婆母归家,又对尤姐姐百般折磨。

那个平日给了施巧儿无尽鼓励的人,竟然先放弃了,用衣带将自己勒死在床栏上。

自此,她的噩梦加剧,所有责打谩骂皆加诸于身。

讲完这些,施巧儿已经哭得一抽一抽,半晌止不住。

而在场几人,皆含了泪色。

方知雨是其中反应最强烈的,气极反笑,“这等恶人,为何能活这么久?”

施巧儿一听,哭得更凶,哭到连杏儿给她的手帕都能挤出泪水来。

方知雨逐渐平静,忽而忆起,她初到淮王府时,孙嬷嬷并不在,是过了几日才归。

正是因为世子大婚,孙嬷嬷儿媳新丧有所冲撞,才刻意避回老家的。

那时,姓尤的女子刚去不久?

原来,因果早已注定。

方知雨一怒就容易躁,一躁就性子急,“你先别哭了!我有话要问你!”

施巧儿被这不容质疑的语气噎得一滞,包着一泡泪乖乖点头。

方知雨问:“我很好奇你婆母的身世。她入了宫,很晚才出来,如何嫁人生子?”

施巧儿认真想了想,“夫君醉酒之后絮叨过一些,我大概知道。”

“婆母是随父母迁居京城的,后来家道中落入了宫,运好做了教习,却迟迟未能出宫嫁人。被放出来时年纪已经不小,只好从族中过继儿子。”

方知雨点点头,复又问道:“你夫君真的得了急症?”

“哪有的事?昨夜他临走前,还打了我一顿呢。”

方知雨又问:“那你知道他们去哪里了么?”

“他们觉得我累赘,就将我关在那夹层之中。”施巧儿道:“我隐隐约约听见,他们好像要去什么……鼎福楼?”

鼎福楼……麓州第一食肆!

宋筠头一次带她出去,便去过。

她一下从座位上弹起,“木家兄弟,派人往麓州去寻!”

顿了顿又道:“稍等,待我将其容貌画下。”

施巧儿本还哭哭啼啼,见世子妃突然郑重地对着虚空讲话,吓得哭声都止了,缩着脖子,眼珠滴溜溜转。

直到世子妃信笔作画,画出八分传神的画像,有人自窗外接了去,施巧儿才宽下心来。

……原来不是鬼啊。

转念,她又哭哭啼啼跪了地:“求世子妃救我,我实在不想被婆母和夫君逼得跟尤姐姐一样了此一生。”

方知雨坐在凳子上,低眸瞧她,理解她的软弱,却对她到了自己面前还不敢坚强,而感到不忿。

“我倒是可以给你指条明路。”

施巧儿抬眸,眸中泪水遮挡了视线。

她狠命一挤,将之挤出去,重重点头:“请世子妃教导。”

“我教不了你。因为这世间能救你的人,只有你自己。”方知雨道:“外头院子里的秋婵还躺着,想必你也多少听过她的事吧?”

施巧儿愣愣点头,她听得不多,只知那也是个可怜人。

方知雨发现施巧儿缺了些聪慧灵气,没能明白隐含的点拨,只好再讲得明白一些。

“若非秋婵不屈服,三番五次往外逃,怎会撞上我?若没有撞见我,我不管那闲事,孙氏又何须匆匆出逃?孙氏不逃,你岂有机会来到我面前?”

施巧儿愣了好一阵,终于怯怯从齿间吐出几个字:“不屈服?”

“对!”方知雨斩钉截铁:“不屈服!”

这话是对施巧儿所言,也是方知雨对曾经的自己而言。

她孤身远嫁淮南,正是因为从不屈服于太妃,才有后头诸多争斗和交锋,伤则伤已,险则险已,却争出了一条康庄之衢!

“可是……可是我很笨,不知道该怎么做。”施巧儿俯身磕了一个头。

方知雨抿了抿唇,“不如,就从改掉称呼开始。你的婆母不再是婆母,你的夫君也不再是夫君。”

施巧儿抬眸,恍恍惚惚眨眼,试探着吐出字来:“老夫人?”

方知雨:“老虔婆!”

施巧儿不敢叫出口,只好转到他夫君头上,“孙……孙全祥?”

“衣冠禽兽!”

“啊?”

“酒囊饭袋!”

“……”

***

这一日就在焦灼等待中缓慢度过。

施巧儿被安排与秋婵住在同一屋中。

方知雨希望秋婵的坚毅和反抗之心能带动施巧儿,让她鼓起勇气应对孙嬷嬷。

临到日暮,石头突然又跑进院子,这一回拉长着脸,没有半分喜色,可讲出来的,却是实实在在的喜事!

“世子妃,思荻来了。”

他语气平淡,神情恹恹,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方知雨白了他一眼:“天大的喜事,哭丧着脸做什么?”

言罢,拎了裙摆亲自迎出去。

石头愣在原地,闹不懂该哭还是该笑了。

思荻等在孙宅门口,等着石头出来唤她,听见脚步声抬眸,见到的却是世子妃!

一时心头又惊又喜,匆匆行礼就要拜下。

方知雨忙探手将她双臂扶住,“不必如此。以往你在世子府如何,今后也如何。”

思荻跟着十三,连礼数都免了。

唯一没跟十三学到的就是,能看得清脸色,从不在世子跟世子妃腻歪的时候往跟前凑。

世子妃待她如常,可她的心境终究不同了。

“世子妃,思荻的名字是您起的,自然永远是您的丫鬟。”

方知雨心头微微发疼,却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计较。

思荻将来如何,是淮王二女儿,还是王妃义女,都得看淮王是否主动求和,她何必多言多语?

“这事儿我们不论。既然回来了,就好好跟着我,回淮王府之后,好好跟着王妃。”方知雨牵着思荻向内走,“此行可安?”

思荻心头一阵暖,“此行有王府护卫和世子派来的人相助,一路都很安定,吃得饱睡得好,没多少周折。”

杏儿从另一头凑过来,挽住了思荻的小臂,“我瞧你都没以前那么瘦了,真好。”

思荻笑笑,跟杏儿挽到了一起。

方知雨瞧着,不由感叹:最是年少心思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