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清晨,天边刚刚泛起一抹淡淡的鱼肚白,整个翰林院还沉浸在一片宁静祥和的氛围之中。而此刻,木卿羽已经乘坐着自家的马车,悄然抵达了院落。他身着一袭淡雅儒衫,衣袂随风轻轻飘扬,尽管眉宇间还残留着几分连夜赶工的倦色,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坚定。
紧随其后,子冉手捧两大卷沉甸甸的册子,步履稳健地跟随着木卿羽。那两大册子里,凝聚着木卿羽一连数个日夜的心血。
快要走到文渊阁的门槛时,一抹熟悉的身影赫然映入眼帘。那正是古初言,他正静静地立于门槛之侧,手中同样紧握着一册厚重的书册,一看便是在等人。当两人的目光相遇时,他们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怎么比我还早,一起进去吧。”木卿羽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温和而诚挚。
“卿羽兄此言正合我意。”古初言微微一笑,声音温润如玉,仿佛能抚平人心中所有的烦躁与不安。
于是,两人并肩步入文渊阁内,寻了一处光线明亮、环境清幽的座位坐下。他们交换了双方的册子,开始有条不紊地翻开了手里的册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文渊阁内的光线逐渐变得明亮起来。透过窗棂洒进来的阳光,如同金色的绸缎一般铺满了整个房间。它轻轻地拂过两人的面庞,为他们的专注与执着增添了几分神圣与庄严。木卿羽与古初言已经将对方的册子翻阅了大半,每一页都留下了他们细细品味的指纹与思绪的痕迹。
木卿羽微微倾身,以仅能让古初言听见的音量轻声说道:“初言,假使我早些时候把那些数据交付于你,想必你能从中挖掘出更多独到的见解。”
然而,古初言却摇了摇头,谦逊地回应道:“木兄过誉了。你能拿到那些我拿不到的资料,本身就已经说明了我们各自的优势所在。而且,木兄在整理数据时考虑的更加细致入微,这是我所不及的。我只要能尽自己的一份力,为此事添砖加瓦,就已经心满意足了。不过,话说回来,我们的进度确实需要加快了,毕竟那一带变数很多。”
木卿羽闻言,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那就先做手头的事情吧。”
两人再次相视一笑,那是一种无需多言便能心领神会的默契。他们一同拿起手中的册子,埋首于书卷之中。
而此时的楚尧泽,已踏入那片难民聚集地,眼前的景象如重锤击心,令他胸口沉闷不已。难民的数量已远远超出先前的预估,不再仅仅是翻倍,而是隐隐有突破三倍大关的趋势。难民们衣衫破旧,面容枯槁,眼中闪烁的,不再是应有的期待之光,而是深深的警惕与无助。
古旋义在一旁,故意摆出一副愁容满面的模样,他摇头叹息,声音中带着几分刻意营造的忧虑:“这可真是让人心急如焚啊,难民人数激增至此,而米价又居高不下,恐怕我们连三日之需都难以维系了。”
楚尧泽斜睨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中满是讥讽之意:“御史大人既然如此忧心忡忡,何不慷慨解囊,将自己的口粮匀给这些难民呢?我想,他们定会铭记御史大人的大恩大德。”
古旋义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他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支吾道:“下官自然是愿意的,只是……只是这粮食数量有限,恐怕也只是杯水车薪,难以解燃眉之急啊。”
楚尧泽并未在此等虚伪之人身上多做停留,他转身走向江寒煦与苏青来,将他们唤至一旁,低声而急切地问道:“你们如何看待这突然之间激增的难民?”
江寒煦拧眉瞅了一眼难民:“这一定是古……江南一带的某些势力在背后动的手脚。不然,也不会一下子多了那么多难民。我看着他们衣服破破烂烂,但叫唤的声音极大。”
楚尧泽自然赞同这一观点,眉宇间透露出一丝忧虑:“幕后的推手自然不会轻易承认自己的行径,而我们此次赈灾行动也非秘密。恐怕孤身在此地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难民们完全可以借此声称是因我的到来而聚集。往后,难民的数量恐怕还会持续增长,当前之急,是找到一个有效的控制策略。”
苏青来心里也找不到具体的方法,只好分析眼下的局势:“难民们的到来,我们实在是难以控制。边防这块,我已经询问过小将军了。他带来的人马维持现有的秩序都有些困难,更别提之后了。”
江寒煦也蹙起了眉头,叹了口气:“我来之前,确实没有预料到会有那么多人。因此,我只带了一小队的人马。现在看来,这点人手实在是杯水车薪。”
楚尧泽听了他们的话,伸手拍了拍江寒煦的肩膀,以示安慰:“无妨,寒煦。即使你多带了人马,也可能会被那些有心人怀疑有异心。现在的情况,我们需要的是智慧和策略,而不仅仅是人力。”
苏青来在听到“异心”二字时,眼皮不由自主地快速跳动了一下,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楚尧泽那锐利如刀、深邃似海的眼神。为了打破这突如其来的沉重氛围,他连忙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微臣昨日与小将军已尝试了一种策略,本欲仅对老弱妇孺发放粮食,而让那些壮年男子通过参与劳作来换取粮食。然而,那些难民却狡猾异常,纷纷装病装死,甚至恶意煽动,声称朝廷不顾他们的死活,企图以此挑起更大的事端…”
楚尧泽听完,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那笑容中带着很深的寒意:“再发展下去,他们就可以将污水泼到孤的身上,是吗?这真是一石二鸟的妙计,既想阻碍我们赈灾的进程,又想损毁孤的名誉。”
江寒煦也忍不住插话进来,语气中带着几分愤慨:“我昨日也…亲眼目睹了那些无赖的行径。他们仗着自己是难民的身份,简直是无法无天,完全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苏青来再次提议:“目前的情况,应急需将这里的真实情况上报朝廷。赈灾的银两和物资毕竟有限,恐怕难以支撑太久。而且,我们还需要更多的人手来应对这场前所未有的危机。”
楚尧泽如今只能选择相信苏青来,目光如炬,紧紧锁定着苏青来,语气沉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们之中,确实唯有世子你最适合撰写这份奏报呈给朝廷。孤与江小将军都是局中之人,这点大家都很清楚。只是,关于派遣何人前来协助,你心中可有定计?”
苏青来并未直接回应楚尧泽的询问,而是转头看向江寒煦,眼神中带着几分犹豫:“小将军,是否可以让杨副将帮忙,他武艺高强,护送一人至此应非难事。”
江寒煦闻言,目光在苏青来与楚尧泽之间流转,心中已隐约猜到了苏青来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他微微点头,回应道:“杨副将确实身手不凡,护送人至此自是绰绰有余。”
楚尧泽自然也听懂了苏青来的弦外之音,他沉吟片刻,目光中透露出深思熟虑后的决断:“仅有一人保护,恐难保万全。我们需确保此行绝对安全无虞。而且,你提及的人选,不宜直接点名,只言此处亟需一位擅长治水的官员前来,指名道姓对他不利,他必须安然无恙!”
江寒煦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心中已然明了他们的打算。然而,对于他们口中那位不谋而合的人选,他仍充满好奇:“你们心中所想之人究竟是谁?”
楚尧泽看了一眼满脸疑惑的江寒煦,犹豫了一番还是没有说出口。他再次沉吟片刻后,缓缓开口:“寒煦,孤需要你派人……给江将军送一封信。至于信中详情,晚些时候孤会与你详谈。”言罢,楚尧泽的目光重新落回了身后远处那群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难民身上,心中暗自思量着应对之策。
他没有转身,依旧背对着苏青来和江寒煦,声音里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决断:“从明日起,暂停全面放粮。仅对老弱妇孺发放每日两顿的粗粮,以维系他们的基本生存。若有人胆敢借机闹事,且劝阻无效,那便直接…打断一条腿。”
苏青来闻言,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他急切地劝道:“太子殿下,此举恐怕会对您的名声造成不利影响,也无法有效安抚民心啊!长远来看,这对您的声望和赈灾都是极为不利的。”
楚尧泽轻轻偏了偏头,语气中带着不容反驳的寒意:“就说米价飞涨,赈灾的银两已经捉襟见肘。目前,已经向朝廷紧急请求补发赈灾银。而且……孤今晚便会‘病倒’,没个两三日是无法康复的。”
江寒煦听到这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脱口而出:“尧泽,你说你今晚就病了?这是何意?”话刚出口,他便恍然大悟,这定是楚尧泽精心策划的一部分,“我明白了!你可真行!”
苏青来恍然大悟,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的光芒,他点头称赞道:“太子殿下此计确实巧妙绝伦。一来可以激励那些真正有能力的难民自力更生,减轻朝廷的负担;二来又能让那些企图浑水摸鱼的假难民无所遁形,借此机会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然而,楚尧泽的神色并未因苏青来的称赞而有所缓和,他的脸色依旧凝重如霜。“此事远非想象中那般简单,还需看这一步棋能走出何种局面。”言罢,他迈开步伐,朝着马匹所在的方向行去。
江寒煦见状,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担忧,他连忙喊道:“殿下,您这是要去哪儿?是否需要我随同前往?”
楚尧泽并未回头,只是淡淡地留下一句:“我去更衣,稍后即回。”
说完,楚尧泽的身影就消失在了两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