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忌似乎闻到了太液池熟悉的水气味。
又好像是山腹暗河的气味,冷冽,并不强烈,却萦绕在鼻尖散不开。
魏无忌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氤氲水汽中,是那股熟悉的水腥气。
他向周围望去,那是一片广阔的水域,四周柳树垂绦,琉璃瓦在远处熠熠生辉。
那水是一汪墨,雾气是白茫茫的,两厢交织辉映,无边无际地向四周蔓延去,边缘模糊。
他下意识想要回头,离开这里也好。
下一刻,那朦胧雾气中钻出一道白色的身影,正是年幼的萧则玉。
小女孩儿手里捏着开得盛艳的牡丹花,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魏无忌想要走向她,却见她脸色突然青白起来,七窍流出鲜红的血水来。
他吓得后退,转身跑起来,那张满脸血水的小脸似乎永远摆脱不了,只在他身后越逼越近。
那万顷池水中突然冒出连片的荷叶,荷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挺立起来无声绽放。
魏无忌狂奔的脚步突然顿住,他朝着满脸血水的小女孩儿走过去。
这次,他能靠近她了,走到她跟前,一把抱住她。
“九九,莫怕。九九,莫怕。”
无边际的太液池水瞬间消失了,他抱着怀中的人毫无防备地跌进了黑暗中。
滴水声清越回响,他睁开眼看到日月星辰越来越远,他们两人坠入深深的水底。
然后怀里的姑娘恢复了莹白脸色,双手用力划水,带着他向上游。
在这个瞬间,他记起了那股熟悉的味道是牡丹花的清香。
破水而出的瞬间,一点黑色轻飘飘地落到他额头上。
似乎是一根羽毛。
一只黑色蝙蝠迅疾地朝着他们飞过来,后面跟着一群……
魏无忌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伸手摸腰上的剑,剑呢?
“魏无忌!魏无忌,醒醒!”
魏无忌彻底醒了过来,他睁开眼,梦中那张莹白的小脸就悬在他头顶正上方。
萧则玉散乱的墨发垂下来遮住了她大半面容,还有一些散在他身上,钻入他脖颈里,痒痒的。
这样瞧着她,莫名有些恐怖,像一只小鬼。
她有些急切,“你做噩梦了。”
魏无忌眨眨眼,整个人才从混沌梦境中彻底清醒过来。
他从未深陷梦魇无法醒来过,不知道这兆头是好是坏。
他躺在石榻上,身上的血污外衣已被除去,看来他昏睡这段时间,萧则玉做了很多事。
身上的力气恢复了大半,只余下头微微作痛外,暂察觉不出什么异常。
萧则玉舒了口气坐回石榻上,她的影子在豆大的火光中晃动,见魏无忌清醒过来心中轻松了不少。
魏无忌注意到她一边手腕上包了白锻,另一只手腕一片青紫,微怔道:“给我喂血解毒了?”
萧则玉慢条斯理道:“我可不是见死不救的人,何况,咱俩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今你我深陷险境,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出去,自然要齐心协力,同舟共济的。”
魏无忌听得默了默,又指着她另一侧手腕道:“这是我弄得?没想到力气这么大,弄伤了你。”
萧则玉笑着说:“你也不是故意的。我磕着碰着就容易留下印迹,养两天就好了。这是小事,不必在意。”
脚上的剧痛一阵一阵传来,她见魏无忌醒了,终于忍不住说:“我脚疼得厉害。”
闻言,魏无忌翻身坐起下地,一气呵成,“我看看。”
他亦记得昏睡前就见她走路颠着一只脚,此时此地,受伤并非小事。
萧则玉此时坐在石榻边缘,双腿垂下,就见魏无忌蹲在了她身前,正在仔细打量她的脚。
她微微一怔,突然有些不自在。
再看魏无忌亦是愣在那里,没敢立刻脱下她的靴子查看。
魏无忌内心挣扎了片刻,还是伸手捉住了她的脚,轻声道:“冒犯了。”
萧则玉别开目光,侧过头去,透过纱织窗幔,望着石壁上的昏黄烛火发呆。
魏无忌脱下了她的短靴,看到白袜顶端暗红,觉得刺眼,猜测应是已经凝固的血迹。
先是隔着袜子顺着脚腕一路摸到脚趾处,其间听到萧则玉轻哼了几声,便大致猜到她到底伤得如何。
“脚腕处轻微扭伤,没有骨折。只是脚趾处伤了血肉,我需脱下袜子查看。”
萧则玉默不作声,魏无忌便当她同意了,手上动作起来。
慢慢褪下她脚上白袜,露出一节白皙脚腕,然后便是纤细的脚骨。
受伤的时间长了,脚趾顶端的白袜已经和血肉连在一起,若是揭下来,势必要疼一下。
魏无忌动作一顿,抬眸看向萧则玉。
四目相接,两人心中俱是一颤。
萧则玉横下心来,扭开头去,露出一侧通红的小巧耳尖。
轻纱薄帐,昏暗石室,萧则玉坐着,手臂撑着上身,微微后仰,胸腹起伏,忍着疼。
魏无忌垂下头,盯着手中的玉足,叹道:“忍忍。”
他握住玉足的力道大了几分,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撕扯着那只白袜。
先是一点一点试探,小小玉足便挣动起来,却无论如何也逃不开。
萧则玉想要拒绝,她探头下去,目之所及,那双大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将她的脚攥得发红。
她不禁闭上了双眼,可是那双手在黑暗中愈发清晰起来。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手指的微凉,触在她的脚背上,还有脚底触到的握剑的茧子,让她发痒。
黑暗之中,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无感被无限地放大。
在这一刻,她居然想问问他,你有心上人吗?
然后,突然一下撕扯,白袜从她脚上彻底扯开,那一瞬的痛处太过强烈,让她瞬间落下泪来。
刚刚的旖旎不可说的心境瞬间消散,就算他有心上人又如何?
魏无忌抬头看她,骤然顿住了呼吸,只见她双眉微蹙,泪盈于睫,正咬唇抽泣。
他手掌中还握着一片柔软细腻,心剧烈地跳动起来,手中小小的战栗,那压抑在唇间的微弱轻吟,都叫他暴躁起来。
“别哭了。”
“疼。”
“九九,莫哭。”魏无忌轻哄道:“我给你吹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