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碧这话一出口,屋里没人敢出声,自打甄氏被废迁入梵宗楼,这宫里再没人敢在胤禛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这宫里从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敢在皇帝已经低头服软的情况下如此义无反顾的拒绝违逆。
胤禛其实早在浣碧的那一下停顿里察觉出这个即将出口的名字,一瞬间的犹豫再想呵止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任由她在众人面前突出这两个字。
一时间屋里极其安静,连苏培盛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沉默着的胤禛。
“放肆!”胤禛开口斥责了浣碧,却也没说出什么旁的话来。毕竟,这确实是他自己心里念着的名字。
大军出征那日,胤禛下了朝便到了宝华殿敬香,而后想着到景仁宫去看望病了的皇后,苏培盛便吩咐着御辇沿着宫道向东,奔着御花园的方向。
没走出多久,瞧见了几波匆匆而过的宫人,手里皆搬抬着些家具器物向着北面去,北面是碎玉轩。碎玉轩门口立着个瘦削的人,似乎站定了许久。
“苏培盛,碎玉轩门口是谁?”
“回皇上,是四阿哥。”
“四阿哥不好好在上书房念书,到这来做什么?这才到宫里几日,就学着荒废起来了?实在是朽木不可雕!”
御驾的响动惊动了在碎玉轩门口发呆的弘历,转头瞧见了胤禛,弘历急忙请安。
“儿臣参见皇阿玛!”
胤禛本来对弘历的存在就有些心结,即便前面弘历的表现让他重新审视了这个儿子,可心里的偏见和不喜终究一时难以改变,“你在这做什么?”
弘历似乎察觉到了胤禛语气中的一丝不悦,躬身答道,“儿子去给皇额娘请安,回来的路上瞧见宫人们正在打扫碎玉轩。”
“从前,熹娘娘对儿臣很好,她...儿臣知道熹娘娘惹了皇阿玛生气,皇阿玛恕罪!”
“她对你很好?你倒是说说她如何对你的?”胤禛却不知弘历与甄嬛有这么多交集。
“那会在圆明园,没有人把儿臣放在眼里,只有熹娘娘教导儿臣多读书,后来儿臣又遇见了元娘娘,元娘娘也是如此说。但只有熹娘娘知道儿臣思念皇阿玛,又怕打扰您从不敢去请安,所以每逢您到圆明园避暑,熹娘娘都会寻个机会让儿臣远远地瞧一眼皇阿玛。”
“所以你这是向朕抱怨圆明园的宫人苛待于你,还是想为甄氏求情?”
“儿臣不敢,儿臣知道熹娘娘犯了错,但那时儿臣年幼心性不定,到底是熹娘娘的一番鼓励让儿臣能坚定读书的信念,儿臣不敢忘恩。”
“好了,朕知道了,你回去读书吧。”
“儿臣告退。”
胤禛似乎有些印象,仿佛前两年甄氏确实在他面前提起过一次弘历,只自己实在不喜欢这个儿子,并未接话,她便也识趣的没有再提。
打量了几眼这些跪在一旁的宫人,苏培盛十分有眼力地解释着,“前两日,太后娘娘把碎玉轩赐给了惠嫔娘娘,内务府正收拾着,估计明日,惠嫔娘娘便会搬过来住了。”
惠嫔?胤禛回忆了一下,自去年秋天起似乎只有宫宴上或者在寿康宫才能瞧见她,再往前,记得好像是前年敬事房禀报“太医说惠贵人身子不大好,便自请撤了绿头牌。”,自那之后似乎便再未侍寝过了。
惠嫔伺候太后倒是十分尽心,也难得太后喜欢。打隆科多暴毙,太后病了许多时日,惠嫔衣不解带的照顾了半月有余才逐渐好转。
太后感念惠贵人孝心,特晋其为惠嫔。没想到连碎玉轩也赐给了她。
胤禛的思绪回笼,下午在回养心殿的路上又遇见了用了午膳准备到上书房继续念书的弘历,叫他想起了半个多月前的那一幕,恍然间心里有所感念,便问了一句苏培盛,“今儿是什么日子。”
“回皇上,今儿是四月十七。”
胤禛忆起了那满池塘的莲花,和在空中飘荡的风筝,又仔细瞧了一眼跪着的浣碧,许是自幼便伺候,倒是真有三分相像。
“浣碧,杖责十,罚奉一年。赐官女子。”
胤禛向自己的失误妥协了,也不再理会旁人,被苏培盛伺候着穿戴好了衣物,一言不发地回了养心殿。
早晨我正捧着燕窝粥悠闲的吃着,绘春带着打探好的消息回了承乾宫。
直到绘春说到知遇之恩时,我才始知弘历与甄嬛最初的交集源自何处。
如此看说倒是颇有渊源,想来是当初我没截胡成功,人家二人早在我与端怡出现之前便已经交流了许多,亏得我还想结这一段善缘。
看来自那时起,弘历这个小狐狸就已经在演着戏了,明明甄嬛就在不远处,他还装模作样的又在我面前表演了一番思父心切的戏码,这是什么?广撒网吗?
呵,胤禛从心里最瞧不上的血脉,反而是和他像的十成十!
倒也难怪先帝更喜欢允禵,老十四正义富有同理心,甚少因为私心和旁人的议论猜疑和揣测别人,是个一腔热血的端方君子,只可惜,这样的人,注定是做不了皇帝。
为君者,孤家寡人,即便是身边在亲近的人,心里也都会隔着一层,若是对谁都秉持一颗真心,必难成事,倒是适合胤禛这种谨慎小心之人。
也怪不得当初我想除去四阿哥时太后将人保了下来,让甄嬛做了弘历的养母。
说不准,就连让被下毒七窍流血而死的嬷嬷吓得魂不守舍,慌乱中跑到碎玉轩求救而遇到惠嫔被带到太后面前也都是提前设计好的呢。
弘历自知不得胤禛喜爱,当年我又与他从无交集,他不是个蠢笨的,遇到性命攸关的时刻合该第一时间去找这后宫最最能庇护他的人,那必然是太后。
从敬胜斋出门到寿康宫和碎玉轩完全是不同的方向,他如何能偶遇惠嫔。
至于常人出了事慌张之下,会跑去哪里呢?自然是最信任的地方,找最信任的人。
弘历知道甄嬛即将回宫却被星象所阻,而他一个没有额娘庇护的孩子此时正受着生命的威胁,他们二人,不正是完美互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