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北关天气骤然变冷,边关那刀子一般的寒风吹在裸露的皮肤外面,简直不是常人所能忍耐的。
秦潇潇刚刚给莫清淮和家中写了报平安的信,手便有些发僵。
帐篷能够遮风避雨,但却没法阻止冷空气肆意侵入,如同恶灵在人类面前炫耀自然无法撼动的力量。
“将军,喝几口酒暖暖吧,我已经温好了。”阿善抬着一壶酒,身上穿着厚实的棉衣,缩着脖子走进了营帐。
阿善就是之前太子送到秦潇潇面前的医女。
如今她了解秦潇潇是个亲和的性子,早不怕她了。
秦潇潇将手中写好的信封了起来,压在手肘下,接过酒壶倒出两杯喝进了肚子中,渐渐觉得全身有了些热量。
边关生活一向苦寒,更别说是边关士兵生活。
他们背井离乡来此离家千里的地方守护疆土,酷暑尚且能够脱了衣裳散热,严冬却不能像京中贵人一样燃烧地龙或者烤炭火,只能增加一件棉衣御寒,喝酒暖身。
“看样子,是要下雪了。”阿善站在将军案边上,扭头看着帐篷外头,跺了跺脚。
秦潇潇蹙眉:“才刚刚十一月就要下雪吗?”
阿善解释道:“将军你有所不知,今年下雪还算晚的了。往年才十月中旬不到便已经下雪了,且断断续续要下到来年二三月才停呢。”
秦潇潇听着便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她还是第一次在这样寒冷的地方过冬呢,更何况条件还很艰苦。
不过,她脑海忽的闪过什么,连忙起身。
“将军去哪?”阿善疑惑问。
秦潇潇搓了搓手,哈了一口气在掌心,扔下一句“找太子”,便出了营帐。
巧的是太子正召集诸将议事,讨论的是主动对犀头城发起进攻。
因为要下雪了,天气会越来越冷,届时根本不好再开战。
诸军议事,秦潇潇忽听到一个让人诧异的消息。
“啪”,太子将一张纸拍在了桌子上,面色沉凝道:“斥候军截获了柔然写给吐谷浑的信。”
此言一出,诸将立刻沸腾起来。
岳老将军最沉不住气,横眉倒竖骂道:“该死的蠕蠕想要联系吐谷浑趁火打劫!”
“是啊,这个商王子,太不厚道了!”
诸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发泄着自己对清商的不满。
秦潇潇看着那桌上的信,有些颤抖地拿起来,仔仔细细努力辨别着上面的字迹,最终悬着的心死了。
她曾经见过清商的字迹,这上面的字迹的确出自清商之手。
他在信上写,要与吐谷浑可汗慕容正做交易,若是吐谷浑能够出兵与柔然一起夹击打败天启人,那中间所得土地两国平分。
秦潇潇浑身发抖,不由自主狠狠将手中信纸攥成了一团。
“秦将军可是身体不适?”太子的声音传入秦潇潇耳中,将她从悲愤中拉回了神思。
秦潇潇连忙将信纸重新放回了桌上,不等他人言语,大声请命:“太子殿下,请准许末将带兵进攻犀头城!”
诸将闻言纷纷看向秦潇潇,借着灰蒙蒙的天光,隐约发觉她眼中似乎有些湿润。
太子目色深沉地看了秦潇潇一眼,片刻后才道:“本宫召集诸位将军来,正是商谈进攻犀头城之事。”
秦潇潇放下举在胸前的双拳,死死咬着嘴唇,压抑着复杂的情绪。
太子道:“诸位常年驻守在此的将军应熟悉此处气候,大雪马上就要来了,我军势必在大雪来临前夺回犀头城。”
“太子殿下说得对!”岳老将军高声道,“如今犀头城内差不多粮尽了。既然要进攻,那便派老夫去吧!”
说着,他扭头看了一眼秦潇潇,挑衅般地看着她,自得道:“老夫作战经验丰富,只用一万……”顿了顿,他又看了秦潇潇一眼,好像怕她跟自己抢似的,改口道:“不,老夫只要八千人,一定能够攻下犀头城!”
说完他便满怀期待地看着太子,活像个老来少的活泼老头。
太子看向秦潇潇,见她缄口不言,便答应岳老将军:“那明日一早,岳将军带八千人马攻城。”
岳老将军像是得了宝贝似的,抚掌得意地笑起来。
秦潇潇此时沉沉开口:“末将只求太子殿下能够让末将前去击杀柔然主力军!”
众人闻言惊诧不已,立刻反驳:“柔然主力军还有二十多万人,少说也要带对等人数前去进攻,秦小将军资历尚浅,恐怕难以让我军二十万将士听你号令。”
莫邕委婉道:“秦将军伤势恐还未痊愈……”
秦潇潇知道他们是误会自己了,咬牙解释道:“诸位将军,我并没有领几十万大军的野心,我只是……与商王子有私怨,想要在战场上杀他报仇。”
所以她的意思是,不在乎带多少兵,只想亲手杀了商王子。
诸将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而开始批判起清商来。
良久后,太子让诸位安静,拍案做了决定:“既如此,明日由许将军带五万人向南开往甘州,本宫会上书请父皇调派兵力与许将军汇合,谨防吐谷浑异动,岳将军带领八千人进攻犀头城,务必夺回属于我天启的每一寸土地,陈曦将军如常驻扎在柔然南下的必经之路,以防商王子忽然进攻,秦小将军暂时在营帐内休整。”
众人齐齐抱拳应声:“末将遵命!”
翌日,北风越来越紧了,天刚微微亮,岳老将军便不惧严寒,点兵八千往犀头城去了。
诸将各司其职,唯独秦潇潇歇了下来。
这时候她收到了两封信,一封是父亲寄来的,一封是莫清淮叫人加快送来的。
两封信摆在桌上,秦潇潇犹豫了一下,先拿起了父亲的信,展开一看。
眉眼渐渐染上疑惑。
父亲在信上说秦梦阳紧随着她也入了军队,说秦梦阳虽然学了几招花拳绣腿,可终究空有一腔杀敌勇,让秦潇潇多少顾着一些弟弟,不要让他轻易死在边关。
秦潇潇这才知道秦梦阳来了军中,烦乱的心绪总算是好了些。
她放下父亲的信,又去看莫清淮的信。
信头亲昵地写着:爱妻潇潇。
一如既往熟悉的狂草,看得秦潇潇心头一热,笑容爬上眼角眉梢。
可信的内容却没说些夫妻间的亲昵话,而是嘱咐他:无论如何都不要去见清商,他已不是曾经的清商。
秦潇潇当然知道清商早已变了,否则怎么会跟吐谷浑勾结呢?
她小心将信收起来,起身打算去查一查秦梦阳如今在哪个营中,竟然不来寻自己!